忍冬心思本就靈秀,哪會聽不出聞儉言辭中隱含的怒意?她張了張口,想要闡明自己的去處,可聞儉卻沒給她解釋的機會。
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忍冬跟前,緊盯著那張粉黛未施卻難掩穠豔的麵龐。
“我昨晚說的事情,你考慮的如何?”
聞儉迫切的希望忍冬能夠認清現實,早在她與自己拜堂那日,就不再是陸家的女兒,而成了聞家的媳婦。
她的生死榮辱皆係於聞家,如同高大樹木伸展出的枝丫,無法脫離根係獨立存活。
隻有聞家好,她才能好。
他的忍冬最是聰慧,不僅在醫術上有著遠超自己的天賦,性情也頗為通透,應當明白該如何選擇。
今日聞儉穿了一襲青衣,他身量頎長,劍眉朗目,瞧著比讀書人還要斯文俊雅,這樣的他與小時候那副食不果腹的狼狽模樣全然不同。
忍冬還記得,年幼的聞儉曾向她爹發誓,承諾會好好照顧她。
可如今的他,卻因為聞芸做下的醜事,一再逼迫自己,讓自己交出陸家祖傳的藥方。
忍冬不明白聞儉為何會發生這麼大的改變,她搖搖頭,想也不想地拒絕,“我不會交出秘方,你還是想其他法子吧。”
聞儉額角迸起青筋,他死死攥住女人的手腕,因力氣用得過大,將雪白肌膚勒得青紫,看起來尤為猙獰。
聞儉略微俯身,薄唇幾乎快貼上了忍冬的耳廓,誰也不知,他語氣中隱含著多少憤怨。
“陸忍冬,你是想逼死芸娘嗎?”
聽到這話,忍冬覺得無比荒謬,分明是聞芸不顧與鄒賢的婚約,貪圖富貴,和魯濤私定了終身,自己隻是不願收拾殘局而已,憑什麼將責任全都推在她身上?
忍冬氣得渾身發抖,咬牙道:“聞儉,你說出這番話,難道不覺得可笑嗎?”
打從嫁給聞儉的那天起,忍冬便知曉了夫君的隱秘,為了不讓他難堪,忍冬從未對聞儉說過重話,她盡可能的包容聞儉,包容聞家所有人,卻不曾想她的退讓養大了聞儉的胃口,讓他變得愈發貪婪,連恩師的遺物都不肯放過。
聞儉沒料到忍冬竟如此心狠,他拖拽著女人的胳膊,將忍冬帶到後院兒空無一人的庫房,語調陰瘮瘮的。
“你莫要忘了,先前你與那名乞丐做出枉顧人倫的醜事,是我顧及青梅竹馬的情分,不想讓你名聲盡毀,強忍著綠雲罩頂的羞辱將此事隱瞞下來,沒用一紙休書把你趕出聞家,如今芸娘麵臨同樣的處境,你為什麼不肯幫她一回?”
望著青年扭曲的俊臉,忍冬兩手緊緊握拳,她曾聽長輩說過,若人心裏有了芥蒂,無論做什麼都是錯的。
就算自己將爹爹遺留的秘方交出來,聞儉同樣會生出心結,她與乞丐度過的那一晚,早就化為一根毒刺,在聞儉心裏生了根。
他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失貞之事折辱她,狠狠踐踏她的尊嚴。
她陸忍冬雖說無父無母,卻也不願過這種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的日子。
指甲在柔嫩掌心留下一道道淤痕,忍冬沉聲開口:“既然你這麼介意先前發生的一切,便和離吧。”
聞儉心底陡然升起一股邪火,他狠狠將忍冬推在牆上,發出哐當一聲響。
“休想!陸忍冬,你記好了,你生是聞家的人,死是聞家的鬼,我永遠都不會和離的。”
說罷,聞儉拂袖而去。
忍冬低垂眼簾,纖長的眼睫微微顫動,如同被風拂動的嬌蕊。
她將袖口拉高,另一手輕輕揉按著青紫的手腕,心裏卻暗暗思索開來。
當初她之所以會答應嫁給聞儉,一方麵是因為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情分非比尋常,另一方麵則是為了在寶濟堂行醫,畢竟聞儉身為醫者,不會像其他男子那般抵觸女醫。
即使後來發現聞儉不能人道,忍冬也沒想過和離。
可今天發生的爭執如當頭棒喝,驟然讓她清醒了不少,她不知聞儉對她還有幾分情意,但眼下看來,明顯是算計居多。
與其當作被人肆意利用的棋子,還不如盡早了斷,離開聞家。
本朝民風寬緩,對女子的限製並不像前朝那般嚴苛,許多寡居的婦人都自立女戶,靠一門手藝過活,隻是如此一來,名聲就保不住了,少不得惹人置喙。
不過比起虛無縹緲的閨名,忍冬更在乎今後的生活,她想好好過日子,而不是被聞家利用殆盡。
眸光微閃,忍冬忽然想出了一個法子。
比起周全謹慎的聞儉,聞芸自私自利、目光短淺,若是讓她知道自己分明有籌碼令魯家低頭,卻不願出手相助,以聞芸的性子,定會將整個聞家折騰得天翻地覆,甚至會逼迫聞儉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