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千裏匍匐在地,四肢劇痛,疼到極致就是麻木。
她用力扭頭,去看那站在路燈陰影中的男生。他身形高挑,看不清容貌,麵部輪廓隱約突顯,與徐安安有八分像。
她在狂奔途中就已認識到一切皆逃離不出自己構造的幻象,卻依然不能停止,一頭撞進人群,想也不想地攔下刀子。
無論如何,她不想再目擊一次傷亡。
當時,她就無法阻止徐安安的生命如同流沙一般滑落掌心。
悲劇,不能重演。
遺憾是一塊離不開的傷疤,暗藏在靈魂深處。當確定被保護的人有些徐安安的影子,她竟然覺得寬慰,也就無所謂結果。
“哥!”沈子瞳快步跑出酒吧,見江千裏一動不動趴在地上,又是尖聲一叫,“千裏!”沈子瞳急忙上前,就見好友身側插著一把刀,立刻麵如死灰,無助的淚珠在大眼睛裏越滾越大。她顫抖著在名貴小拎包裏翻找手機,一時尋找不到,她就把所有東西都倒了出來,才找到手機,準備叫救護車,
手指還沒觸上按鍵,手機先掉在地上。
“瞎緊帳什麼,我覺得我挺好的。”江千裏虛弱地笑,然後咬牙爬起身,在沈子脯灌天響的尖叫聲中扭頭看向紮在身側的刀子,居然沒有血。她疑感地撥了撥刀棲,發現確實不疼,於是拔下了刀子,刀鋒光潔如新。江千裏握著刀子愣住,想來是因為穿得太厚實才逃過一劫,繼而又是一陣心疼,這樣一來,冬天能穿的衣服都有了一道口子,得逐一補上。
沈子瞳也呆了呆,而後用力咳嗽起來,剛才叫了太多聲,她嗓子極不舒服,“千裏你真是的,救人怎麼能這麼救,太冒險了,哎,哥,你怎麼樣?”沈子瞳繞過江千裏,對她身後的男生說話,嗓音裏,極是關懷。
哥哥?原來這被五個地痞流氓圍著打的,也是個出身豪門的。
江千裏不顧周身疼痛,掙紮起身,看向那個和徐安安有著八分像的男生。這男生確實也是好看的,鼻梁高聳,額頭飽滿,眼窩分明,一雙灰色的眼晴明亮深遵,細細長長,在鮮血的映襯下,更顯鋒芒,仿如一隻棲息荒野的豹。
然而在近處看,卻再也感覺不出,除了身子細長消瘦,他還有哪裏像徐安安。
幻覺,這……實在太過荒謬了。
江千裏一點一點琢磨著麵前男生的容貌,回過神來時,才發覺對方看著自己的目光陰陰冷冷,竟還有一絲戲謔,恍悟自己像癡呆兒一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對方好久,頓時無比窘迫地挪開視線。
“哥,你的傷口疼嗎?需要我為你叫救護車嗎?”沈子瞳又問。
男生的額角破了一道口子,血絲絲流出,在耳旁凝成血塊,有些猙獰。顯然,他的傷口已經有些時候了,江千裏看了看那男生的傷口,又將臉扭到一邊,傷神地閉了閉眼睛。縱然他不是徐安安,往昔關於鬥毆的記憶,還是無法立刻消除於眼前。
她還記得,得知徐安安的死訊後,王宇恒還來找過她。他說他時常做鼺夢,夢裏,徐安安看著他冷笑。於是他安分守己,再不做出格的事,還時常
幫助家裏條件不好的學生。
這又是,另一個贖罪的故事。
“小傷而已,不用救護車。旁邊有家私人診所,我去那裏縫針。”男生
雙手插在口袋裏,說得輕描淡寫。這個微小的動作,卻讓江千裏暗暗一驚。
那眼底的桀驁,與野性,多麼像昔日的少年。
不,那並不是憑空橫生出的幻覺啊。
雖然完全是兩具軀殼,但是他們,擁有的,是同一類的魂靈。
荊棘纏繞,靜如死水的心髒瞬間擺脫了束縛,開始劇烈跳動。
身旁的兄妹還在繼續談話。
“可那是個私人診所,真的能夠相信嗎?看起來很小很破啊。”“再破針還是有的。”
“那今晚的演出呢?你就這麼曠工不要緊嗎?不進去和老板打下招呼?”
說話間,男生已大踏步地向前方走去,沈子瞳一邊叫著等等一邊追上去,江千裏當然沒有選擇,隻得跌跌撞撞地跟在後麵。行走間她感覺膝蓋巨疼無比,大概滑倒的時候碰著了,第二天醒來,烏青必然會耀武揚威地出現在她原本光潔的皮膚上。她懊悔自己怎麼就不多穿件棉褲。
小診所的醫生麻利地穿針引線,為男生縫合傷口。一共六針,不帶麻醉,男生連眉頭都未皺一下,就是麵色憔悴了些,眼瞼微垂,醫生將針紮入他皮膚的時候他看起來像是要睡著了似的。沈子瞳在旁邊看著,心有不忍,緊緊捏著江千裏的手,險些將江千裏的手指折斷。這六針對於沈子瞳而言簡直就是酷刑,即便她一點皮肉傷都沒有。
出了小診所,三人坐上一輛出租車,目的地是沈子曈的豪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