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歲,又一個盛夏。
江千裏再次踏入瑪德琳,帶著一股決絕。
記憶有時溫馨,有時冰冷而哀傷。當往昔不複存在,隻能駐足回望時,
這是時隔兩年的重返。
就隻剩下漫無邊際的惆悵,如榕樹茂密的樹蔭。
在那下麵,埋葬著一隻不甘心的鳥。
江千裏發現院長比原先更瘦,也更憔悴了,衰老的痕跡十分明顯。江千
裏很詫異,為何僅僅兩年的光陰會將一個曾經輝煌的天才折磨成這副模樣。
然而即便如此,院長還是俊逸、出塵的,他那耀眼如星輝的眼眸暗示著,他
有無人能及的智慧。總有些沉澱在他生命裏的東西,時光再殘酷,也抹消不去。
他看著麵前亭亭玉立的少女,一時間有些認不出來。這兩年,正是孩童
發育最迅速的時候,一朝一夕,便能千變萬化,破繭成蝶。十歲的那個穿著運動短褲爬上鐵柵欄的假小子沒了蹤跡,留下一個長發過肩,穿著碎花小裙的是妙少女。她微笑,明眸借齒,內斂中透著一股聰慧與剛幼。這讓他想起大學時代爭強好勝的女同學來。
“院長,是我,江千裏,你還記得我嗎?”她一開口,脆生生的字句就蹦跳而出,帶著一些俏皮,讓他知道,她本性未改。
“我小姨一直在火棠市經商,近幾年生意不錯,我媽媽就想讓我去跟著小姨過,在火棠市念高中。”江千裏看著腳尖,說完,就抬起頭來,眼底的期盼多過惋惜。她已經決定要走了,這次踏入瑪德琳,不為其他,隻為道別。
院長微笑領首。這總比不辭而別好太多。
人,有相遇,就有分別,不該奢求。
隻有自己,以及孤獨,才最忠誠。
“你初中畢業,的確需要機會去外麵闖蕩,這有利於你的成長。不過,大城市可不比這裏安全,多的是人情冷暖,誘惑萬千,你要小心。”對他而言,江千裏是個可愛的小朋友,沒了她,斜霧鎮也少了三分歡愉。然而分別將至,他能說出口的也無非是長輩的告誠,這是他寵溺的方式。
三年,說到底,也不會很長。
“院長,這次我來還有一件事。你知道徐安安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嗎?他叫什麼,或者他有其他家人嗎?這次我去火棠市,也想見見他。”江千裏出其不意的問題,讓院長暗暗一驚。
徐安安。這個名字,他已極少聽見了,但一提及,依舊能牽扯到一大片微痛的神經。
院長捏了捏指骨,在心中斟酌一番,還是道:“千裏,徐安安的事已經過去了。他是個可憐的孩子,但他所受的苦,未必就全因為他的父親。”
“您放心,我打聽安安父親的情況,並不是為了去做什麼出格的事。這次剛好有機會去火棠市……我隻是覺得,安安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就仿佛,從未來到過這個世界。”
院長抬頭看少女的眼眸,其中有光,堅毅、孤獨、星星點點,卻不微弱。
他知道,她心意已決。
臨行前,江千裏來到後院的榕樹下。土壤之上,綠草萋萋。她虔誠垂眼,做無聲的悼念。
外星小姐仍在窗頭守望。
再見,瑪德琳。
以及我,可憐又可悲的,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