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桑在聽到這條消息時正在上廁所。他的編號是“B”,浮現在了一般人不可能看到的地方。這是否亦是一種幸運?從出生開始,他就總被說是個很走運的人。父母把他交由公共教育托管機構撫養,他甚至不知道父母長什麼樣子,卻因為父母在一次數據炸彈襲擊中身亡而意外獲得了一套十三分區的住房和用不盡的數據點。他來到那間陌生的住房裏,讀取了電子相框裏的相片。自己果然和他們長得很像。隻可惜,沒有與他們相認的機會了。

而更幸運的是,他最喜愛的網絡直播主就住在他家隔壁。她叫琉瑠,代號是66,有著內層挑染成石榴色的粉色長發,喜歡在脖子上掛著一副運動耳機。她是創作型歌手,會自己寫歌詞譜曲,甚至還會混音和後期的伴舞、視頻製作,可以說是相當全能了。而他最喜愛的是她的善良。她之前把百分之八十的直播收入都捐給了公共教育機構和新分區的建設,雖然這些數據點現在看來是打了水漂,但是她即使在黑暗的這一年裏,也沒有放棄直播,而是用歌聲和宣言來鼓舞每個人振作起來。

遺桑出門時,有時會遇到她,她總是很禮貌地和自己打招呼,盡管有時候自己發型淩亂、衣冠不整,看上去像是危險的人物。他也因此相信,琉瑠是一個表裏如一美好的人,這在分區世界太難得了。

他得知這一消息,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購買大量的罐頭、麵粉、維生素片,屯在家裏,然後不再出門。自己是編號者,也是會被殺死的對象……光是想到這一點,他的後背就直冒冷汗。要趕快行動才行。

可剛打開門,他就和琉瑠撞了個滿懷。可能這對他來說,也算是一種幸運吧。“不,不好意思!”他急忙說道。

“對不起,我沒想到你會突然開門……”琉瑠像比平時見到他時要慌張的多。他注意到,她的脖子上戴上了一圈彩色的護套。聯想到之前的廣播,他有了個大膽的猜想……

“你看上去有點著急啊。是要去哪裏?”遺桑打算先試探試探她。隻是這麼問,她也不會想自己也是編號者吧。這樣也太巧合了。

“我打算去超市買些東西……家裏的食物儲備不夠了呢。”琉瑠捋著自己的發梢,這樣微小的細節也被遺桑看在眼裏。她很緊張。雖然平常即使和她打招呼自己都會耳朵發燙,但是這次難得的機會,他不打算錯過。

“那也太巧了。我也正好要去超市。一起去嗎?我可以幫你拿些東西。”老實說,遺桑不喜歡出門。他還是懷念啟示日之前機器人送貨上門的服務,有些商家甚至會用模擬異性的玩偶機器人送貨來提高銷量,但遺桑並不覺得自己空虛到了那種地步。琉瑠會讀他的留言,他也隻想和像她這樣的異**流互動。

“好吧,那就有勞你了。”遺桑沒想到她竟然完全沒有防備自己。他走在琉瑠的身旁,居然有了一種他們是情侶的恍惚感。“要是真的的話,其他打賞的男友粉都會氣到自毀的吧。”他這樣想著,不禁露出了笑容。

幫琉瑠取貨架最高處的零食,接過她提不動的袋子,遺桑真的覺得,現在的世界比以前更加美好,更加真實。之前的世界裏,生活中人與人之間的非必要交流幾乎已經消失了。而在公共聊天平台上,人們肆意宣泄著自己被壓抑的情緒。即使是琉瑠的直播間裏,也有些不堪入目的彈幕在肆意攻擊,發泄著自己的情緒。他自己也是把她作為自己情緒的出口……作為一個並不存在於現實的朋友。可現在,她就在自己的眼前,在自己的身邊。

對琉瑠和遺桑這樣的新一代人來說,“原來的世界”“地球”是怎麼樣的,他們完全沒有概念。分區世界的太陽是“諾亞”。她會叫醒他們起床,會敦促他們睡覺,會帶來光,也會帶來黑暗。從啟示日起,他們用身體和精神上的苦痛和變化,逐漸感受到了原來世界與這個世界的不同。生理周期的腹痛,小刀切到手流血的刺痛,失去親友的悲痛,以及目見他人在末世中失去生命卻無力拯救的哀痛。

琉瑠可以在觀眾麵前繼續保持樂觀陽光的笑靨,但觀眾們不知道她因為父母被外片區湧入的難民搶劫殺害而哭腫了眼睛、發不出聲音,卻戴上所謂的“帥氣墨鏡”高冷直播……這件事隻有幾個核心粉絲知道,遺桑也是其中之一。但琉瑠其實並不知道,他是自己的粉絲。他當時聽到她的哭聲,敲敲門勸慰她時,也隻是問她發生了什麼。琉瑠一直以為,他隻是個熱心而有些內向的鄰居。

“今天真是謝謝你啦。”琉瑠站在門口,朝著遺桑鞠躬感謝。可當她要關門的時候,遺桑卻拉住了門的邊沿。

“還有……什麼事麼……”琉瑠聲音顫抖地說著。她的內心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男人拉開門,逼迫著她後退,然後一把關上了門。他的神情逐漸變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