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那二人中較為溫和的一個便上來自我介紹了,瞧上去文文雅雅,透著一股書卷氣,不似古板,倒是給人很舒服的感覺。卻是他旁邊的名喚衛仲卿的男子,麵色冷峻,跟誰都欠他錢似的,不像禮部出身,瞧上去卻像兵部的人。
白白浪費一張好麵孔。
“在下莫青璃,江州人士。”莫青璃衝二人回了禮,又溫和的笑笑。
人在世間行走,總免不了要戴各種各樣的麵具,有時候我們不能改變生活,就必須為生活而改變,久而久之,麵具下的那張臉,慢慢的粘合、粘合,連自己也看不清。
“江州?那可是個鍾靈毓秀的地方,怪不得莫兄生得如此俊逸。”蘇子晉合了手裏的竹骨折扇,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自稱莫青璃的同年,身形比自己略略矮了些許,一身靛青色的豎領輕裝,一頭墨發用漢白玉冠束起一半,另一半散落在身後,五官宛若冰刀裁刻,俊朗分明。
果然江州出才俊。
“蘇兄謙虛了,京都才是養人的地界兒,比起你和衛兄,小弟自歎弗如啊。”莫青璃連連搖頭表示慚愧,苦笑道。
“欸,大家都是同年,不必如此客氣。以後大家也得同朝為官,不如這樣,你稱呼我為子晉,便喚他仲卿好了。仲卿你說是不是?”蘇子晉對莫青璃說完這番話後,左手肘撞了撞衛仲卿的胳膊,示意他表個態。
“是,子晉說得有理。”衛仲卿還是那副臭臭的臉色,沒有多說一句話。
“那蘇兄和衛兄,哦不,子晉和仲卿也喚我青璃好了。”
本著來而不往非禮也的原則,莫青璃向他二人作了個揖,以示恭敬。
蘇子晉顯然對莫青璃很有好感。
“青璃,我聽說江州的琵琶可是天下一絕啊,不知是否名符其實?”蘇子晉又搖開了折扇,問道。
“當真,子晉若是有興趣,來日抽得空,小弟便同你去聽一聽又何妨?”
……
莫青璃很快便與蘇子晉熟稔起來。
言語間,不難看出這蘇子晉是心地單純之人,因父親是翰林大學士,耳濡目染書生氣甚濃,平素愛些琴棋書畫、鑽研典籍甚麼的。他為人大方,不喜客套,坦誠直率,倒是很合莫青璃心意,心下便生了一番好感,與他談得愈發投機。
於是宮門口到大殿的路途也就顯得不那麼枯燥,不知過了多久,那劉公公停了下來,向殿前立著的另一位公公低語了幾句,那公公看了莫青璃一行人一眼,便進得殿去了。
不一會兒又出來,領著大家進去拿金鑾寶殿。路上反複叮囑著待會皇上來了,皇上沒讓你們抬頭千萬不可抬頭,皇上沒讓你開口不可多言,一行人一一應下。
走進大殿,正中是一個約兩米高的朱漆方台,上麵安放著金漆雕龍寶座,背後是雕龍圍屏,方台兩旁有六根高大的蟠龍金柱,每根大柱上盤繞著一條矯健的金龍。
抬頭仰望殿頂,仿佛是另一個小天地般,那些盤著的巨龍跟活的似的,眼睛一眨就要從這裏飛出去,翱翔雲端。
莫青璃看著這華麗尊崇的金鑾殿還有那高高在上的雕龍寶座,心裏暗歎,怪不得天下有那麼多人想坐上那把椅子,睥睨蒼生,權力的誘惑,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住。
其實十歲那年,莫青璃進過一次宮,當時正是皇太後的六十壽辰,要求所有王公大臣攜同家眷,隻不過當時進得不是這金鑾殿,而是用來宴請的永和殿,也不曾見識這前殿的奢華與奪目,更因著年歲不大,連那永和殿也記不大清了。
那是莫青璃第一次進宮,誰也料想不到,卻也是最後一次,以雲汐郡主的身份。
而今,踏上這金鑾寶殿,腳踩著堅實的大理石,竟讓莫青璃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時光變遷,亦不過是從前,兜兜轉轉,似乎在曆史的滾滾長河中聽見時間歎息的聲音,深遠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