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弈棋(2 / 2)

細碎的陽光盈滿在她的身上,旖旎流轉。

仿佛世上所有的柔光,都聚集到了她這裏。

清風漫許花前影,原是人間降洛神。

一個人輕語,一個人低眉。

往事紛飛。

是三月院裏桃雨紛飛,樟樹飄香的季節。

記憶中的孩子鼻頭紅紅的,站在她跟前,撇著嘴,一副我見尤憐的樣子。

——阿珞,疼。

——汐兒乖,哪裏疼?稍長的孩子眼裏是止不住的憐惜。

——手疼,吹吹。稍小的孩子伸出手去,遞到年長的孩子跟前,眼底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

——好,阿珞給吹吹就不疼了。

是那年秋風蕭瑟,她拉著鍾離珞非要去山上捉野兔,豈料天色漸晚,林間陰暗隱沒了回家的路,隻得在山上露宿,山間的夜裏總是不安全,凜冽的山風傳林而過,隨之而來的“哧哧”的動物爬行的聲音,是八歲的鍾離珞用瘦弱的胳膊擋在自己身前,擋住了毒蛇的毒牙,眼見她唇色慢慢變成黑紫,自己害怕得哭泣,原本受傷的是她,她卻抱自己在懷裏安慰:

——我會保護你。

——這蛇並不毒,我不會死,放心。

但自那以後,鍾離珞的身子便再不如從前,那並不是有劇毒的蛇,隻是耽擱太久,再加上山上風大受了風寒,足足病了一個月。

遠遠的地方有風吹過來,鍾離珞抬眸定定瞧著走近的女子,本來清亮的眸子,現在蒙上了一層迷蒙般淒楚的溫柔,她垂下了眸,長睫飛快的眨動了一下。

她以為自己早已忘記的,忘記了自己,也忘記了她。

莫青璃走到她身前,手搭在木質的輪椅椅背上,緩緩地往前推著,到了亭子的台階,她手下使力,整個沉重的輪椅便被抬了上去。

三裏亭,離城三裏,本來是以往戰亂時親屬送別遠征的戰士的地方,後來天下大定,這個地方因著風景別致,便成為文人騷客偶爾遊玩之所。

亭子並不很大,正中央放著一張圓形石桌,已然有些古舊,石桌上刻著方方正正的棋盤,左右兩方放著黑白兩個白瓷棋盅。

莫青璃坐到鍾離珞的對麵,纖長的手指探入棋盅,微微頷首,執黑子,先發製人。

鍾離珞右手從另一個棋盅捏出枚白子,放在了棋盤左下角,中規中矩,再普通不過的下法。

人生如棋,棋如人生。

一個攻,氣勢淩厲;一個守,固守中庸。棋盤上黑白淩亂,早已廝殺了半邊江山。莫青璃知道,鍾離珞的棋藝自小高得離譜,幼時自己好武,她好書好棋,二人兒時的棋藝都是跟著父王和鍾離丞相學的,自己腦子也不比她笨,卻一次也沒贏過她。

在山上的時候,莫青璃除了練武習文,棋道也從未落下過,君曦也是個中高手。

二人落子的速度越來越慢,亭子裏靜得很,風也停了,隻有偶爾玉質棋子落下時與大理石桌麵輕微的碰撞聲。

一百八十七手……

三百四十一手……

一子一頓。

結局毋庸置疑,黑子已顯敗勢,無力回天。

莫青璃手裏捏著一枚棋子,力道大的幾乎要捏碎它,像真的把這當做一場戰爭一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鍾離珞盯著她手裏緊緊攥著的黑子,沉默了一會,手起,一子錯,步步錯,固若金湯的防守中迅速打開一個缺口,兵敗如山倒。

塵埃已定。

“你勝了。”鍾離珞將手上的棋子放回棋盅,兩手交疊著搭在腿上,挽唇笑了笑,宛若清冷的白梅綻然而放:“你知道,我不會與你為敵。”

“不用你讓,是我自己技不如人。”莫青璃猛地站起來,身前的棋盤被袖子帶起的勁風掃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