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生完整地畫上了他人生的句號。是的,這個句號是他自己畫的,正是他自己畫的。
這個家還有三口人,桃平的母親李貴珍,桃平的爺爺尕海,還有桃平。世生的死去顯然地會改變他們的生活。
桃平要不要繼續去三中念書呢?既是李貴珍馬上該考慮的問題,也是桃平必須要做出的決定。
桃平的第一反應是退學吧!因為他已經十六歲了,成年的男人或者快要成年的男人,首先要考慮的不是自己的事情,而是他所在的家。
這是雄性動物的天然職責,是與生俱來的。
想到這兒,桃平更堅定了退學的念頭。
當日,桃平打定了主意,晚飯後,找李貴珍攤牌。
“娘,我幹脆退學算了吧!”,桃平開口就是很幹脆地表明了態度。
李貴珍,一個連校門朝哪個方向開都不知道的農村婦女,哪裏知道教育的重要意義,於是直接答應了,道“退學了好,我這正愁著沒有個幫手呢,這家裏呀,又是羊,又是豬,還有莊稼,再說你爺爺都一大把歲數了,哈哈哈,退了好。你爹死了以後,我就想把這一幫羊給賣了算了,隻有豬和莊稼,我就能輕鬆些了,這下好了,等你正式退學回來了,我就把它們賣了,買主都給了口風兒。”
桃平的臉黑得跟鍋底似的,眼裏卻沒有眼淚。
他的心或許是苦澀的,或許是沉重的。
和貴珍說完話,他一個人踱步到院子外,還是在那顆高高的但葉子不太繁盛的香椿樹前的大石頭上坐下,他不知道這個石頭他坐過多少回,也不知道它在這裏有多少年。是夜,月亮將圓未圓。突然想起今天是七月十四,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語文課上張老師講課的情景一下就占滿了他的大腦。
不行,得給海風寫封信。
桃平嗖地一下站起來,跑到了臥室,提筆展紙。
“親愛的海風:寫信給你,我想告訴你一些關於我的重要的事情:我的父親去世了,我到家的時候已經去世了,周四天亮前的事情。現在不能入土為安,我也不能到靈前祭奠,為人之子,不能盡床前之孝,也不能靈前叩奠,我將終生抱憾。父親的去世,讓我頓時感到天下雨了,我住的房子卻沒有屋頂,不知道此時你能理解這種心情嘛?父親身體差勁我知道,但不曾想噩耗來的這麼突然。
海風,我的家庭你是知道的,現在的情況容不得我遲疑不決,我已經決定了:退學幫我母親支撐生活,我母親同意。如果有一天,我的境況得到了像樣的改變,我還是想進入課堂。
海風,我的所有的同學中,數你最懂我,你包容了我的自卑,不嫌棄我貧困,你的精神是高貴的。我的《三國演義》就送你了,權做紀念吧。其他的書籍你看著處理。代我問令尊令堂好。如果語文課的張老師問起了,幫我向張老師問好。
紙短話多,容當後述。此信將由王銀生同學帶給你。桃平頌安”
寫完了信,桃平覺得很累,倒頭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桃平就去找王銀生捎信。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哐”桃平使勁地扣著王銀生家的大門,屋裏傳出來狗叫的聲音,把銀生家人都吵醒了。
“誰呀?這麼早的就砸人家的大門,這麼急難道是你家死人了不成。銀生,趕緊去開門,看看是誰,門都給砸爛了。”說這話的正是王銀生的母親。
銀生開了大門,先是一驚。然後說,“桃平,這麼大早的,你是有啥急事需要幫忙嗎?”
“銀生兄,”有了上次銀生幫付藥錢的事,桃平對銀生的好感確實增加了不少,從上衣兜裏掏出折好的信,遞給銀生。“我這兒有封信,麻煩你捎給黃海風,最好周晚上就能給他,謝謝你。”
“桃平兄,節哀吧!信我定帶到。”王銀生說話不冷不熱的。
周日晚上,王銀生去黃海風宿舍找他。
“同學,你好,請問黃海風同學在嗎?”銀生問道。
“你好,他不在,周五走的時候說他周一回來。你留下姓名和宿舍號吧,他回來了我給他傳話。”他答道。
原來,當天晚上,這海風和宋時雨在麻醫生的藥店裏。
麻醫生,本來叫劉樹林,中醫科專科學校畢業的高材生,專攻氣管疾病的預防和治療。他還是宋時雨的舅母的親弟弟,他醫術高明,醫德也好。因一臉麻子,被人稱為“麻醫生”。這次他們去找他正是為了桃平父親的氣管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