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經曆了沒錢的尷尬,桃平再一次領教了貧窮帶來的羞辱,他算是看明白了,如果人生大病了沒錢買藥看病,可能就會死。

海風的幫助讓他感受到了世界上原來有一種人可以不求回報地幫助別人。王銀生的抬手,也讓他認識到了仇人也可能會幫到自己。

對於這個世界,他越看越清晰,也越看越糊塗。

不管怎麼說,他總算買到了藥。終於可以回家給父親治病了。想到這兒,桃平心頭湧上一股從未有過的輕鬆。

兜裏已經分文不剩了,桃平隻好打消了坐班車回家的念頭。海風在周五下午回文州縣城過中秋節了,是他父親來接他的。這個周五的晚上,桃平和海風沒有道別的安排。

這兩天,桃平似乎沒吃過一頓飽飯,卻比以往更安心些,覺也睡的更踏實了。畢竟,對兒子來講,在出了門又回家的時候能給病著的父親有點交代的確是讓人再安心不過的一件事了。

那個星期六,他來不及等到天亮,背起他那沾滿油汙的麻布袋子縫製的書包出發了,書包裏隻有為他的父親世生買的藥,他很清楚,背得輕就走得快。

出了學校正門就是大馬路,雖說是馬路,不過它又窄,又不平整。按照桃平最快的走法,到家裏起碼下午四點過了,可是,路雖遠且難走,但家是必須要回的,因為他的包裏背著父親的希望,對,父親的生的希望,哪怕隻是那麼一點點。

此時,桃平已經有些感覺到餓了。不過,他還是快步地往前走著。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走出大概兩公裏後,進了後壩村,天已漸漸發亮,“滴……”一陣喇叭聲,桃平轉頭一看,一輛六輪解放牌卡車正在讓行過馬路的牛群。桃平來不及思考,趕緊招手擋車。

上了車才知道,師傅兩人就是後壩村人,他們是到白水河上遊販木料的,因木料檢查站搜查嚴格,他們一般是天亮後出發,天黑後往回走。

因太餓太困了,上車不久,桃平就睡著了,因沒有告訴師傅他的下車地點,師傅把他叫醒了,還給了他麵包吃。

二十公裏後,到了下車點,桃平每次都是從這裏開始爬山回家。

“叔叔,現在幾點了?”要下車時桃平問起了時間。

“早上八點二十三,小夥子,我們常走這條路,以後要回家就在你們學校門口路邊等,八點左右”坐在副駕駛的師傅友好地說道。

“好嘞,謝謝兩位叔叔,祝你們一路平安,再見!”桃平回答道。

“小夥子不錯,就是太辛苦了”,駕駛員師傅感慨道,然後一腳油門兒走了。

還好遇到了好人給了吃的並載他一程,不然他可能會餓暈在半路上。

身上沒有表,還有三公裏山路要走,桃平心想,既然今天打了便車,一定要在中午前趕回家。

爬山兩公裏,翻過一座山就可以看到村子,同時,也能看到他家的祖墳墓地邊的洋槐。那塊墓地是紮霍村全村的羋氏的公共墓地,因為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祖先的後代。每次回家,他都會朝著那一排洋槐多看幾眼。如果這塊墓地添了新墳,那就證明,羋氏家族裏有六十歲以上的人死了,就要在那些洋槐上綁上一條紅絲帶,如果不滿六十歲就死了的,就不能葬入祖墳,原因是按照陰陽先生的說法,六十歲死了也算是壽終正寢,不滿六十歲就死的算是早死,早死的人葬在祖墳上,會縮短整個家族的壽命,這個說法大家雖不怎麼相信,但從來沒有哪一家會把不滿六十歲就死了的人葬進祖墳的,因為全家族的人都不同意,時間久了,這就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也就沒有人這麼做了。

很快,桃平翻過了山,又看了看那一排洋槐,沒發現紅絲帶。畢竟,他的祖父尕海已經是馬上七十歲的人了,這個年紀在整個村子都算是高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