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這位助理,想起了那天。
那天是無數場大同小異的飯局中平凡的一次,做東的是剛剛獲得金馬獎的王導,林行帶著霍晗赴宴,酒桌上還有一些業內相關人士,而麵前這位助理是其中某位小娛樂公司老板的女伴。這樣的聚會,酒過三旬後大抵是什麼模樣林行心裏一清二楚也習以為常,他是天水一把手平常又有些不苟言笑,雖然年輕但也無人敢勸酒。他清醒的看著他們的百態,看見那位醉醺醺的老板一把拉起坐在一旁安靜的女伴大聲說:“小丁學昆曲的,讓她給大家唱一曲助助興。”
那女孩毫無預備的被大力硬抓著起身,麵色漲得通紅,眼淚直在眼眶中打轉。而那位卻笑嘻嘻看著王導,“您的第一部電影叫《牡丹亭》,那就讓小丁唱《牡丹亭》讓您高興高興。”
王導沒有說話,他隻是沉默並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酒桌上的其他人有人叫好,有人沉浸於自己的私聊,有人不發一語。而他呢?林行想讓自己忘記,但很顯然他記得,因為那天實在有些吵鬧,王導遲遲沒有表態,小老板愈發大聲讓女伴趕緊唱,她含著眼淚說去趟洗手間便落荒而逃,以及小老板在身後罵罵咧咧的聲音。後來他開始用手機談工作,他心中對那一幕沒有任何的感觸,他甚至想不起來她後來有沒有再回來又有沒有唱起那首《牡丹亭》。
“不知道您太太有沒有和您說,她後來來到洗手間安慰了我,還給那位老板的太太發了短信。我也不知道發了什麼,但等我回包廂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當時她不過是剛剛大二,從未踏入過社會,有人說她漂亮介紹她進娛樂圈,她就懵懵懂懂半推半就來到那樣的場合。還好,還有人幫她,那一晚像一場噩夢,但因為霍晗,它也不過隻是一場噩夢。
回憶讓人不適,她有些顫抖,丁芊芊安慰性地拍了拍她的手,看向林行,“所以我更看中貴公司這點,我沒有什麼背景全靠自己單打獨鬥,這個世界對女性不友好,這個圈子對女性更不友好。但我想如果您太太能願意主動幫她一把,那天水也許願意讓我做個有點尊嚴的女藝人。”
站在一旁的劉秘書萬萬沒有想到這是一場如此走心的對話,他甚至有點感動。他見過霍晗幾次,以前隻覺得她是很漂亮的老板夫人,沒有想到還這麼善良,老板真幸福。他看向他的boss,卻隻看見一張眉頭緊鎖萬分低沉的麵孔。
林秘書:發生了什麼?我理解錯什麼了嗎?
送走了她們,林行有些頹然地靠在椅背上,他知道對於霍晗來說,這絕對不是一件可以用理所應當的態度來對待的事。所以她用她的方式幫助了女孩,但他呢?他像一個麻木不仁的冷血動物,他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沒有說,這跟那位羞辱人的老板又有什麼本質的區別呢。這隻是上千個日子裏的一晚,這樣的場景在霍晗的記憶裏到底累積了多少,想來一定是很多很多,如此,她才如此想要離開他。
林行迅速起身穿上外套想離開,恰好劉秘書送客回來看見他,“老板,您是要出門嗎?”
“我今天要下班了。”他急速走出辦公室大門。
嗯?現在不才兩點半嗎?劉秘呆呆的看著腕表。
讀研究生的時候霍晗給自己的職業規劃是做一名獨立的紀錄片導演,當然這要從劇組的一顆小螺絲釘做起。畢業以後她沒有工作,雖然現在比起應屆畢業生她已經沒有什麼優勢了,但是她不怕辛苦也不介意給學弟學妹做工作上的後輩,最近幾天她已經開始通過自己的渠道陸陸續續的看招人信息了。
電腦微信對話框彈出消息,“這兩個小時你還好嗎?”發送人是陸曉婕,這是霍晗的十幾年的好友。
她知道霍晗要離婚的消息後,就每日送來十二次的問候,兩小時準時發一次。
霍晗無奈,“你煩不煩。”
陸曉婕:“嗨,我不是怕你出什麼意外嗎?”
霍晗:“我提的離婚,我出什麼意外?我還能自殺嗎?”
陸曉婕:“那不是這,萬一林行因愛生恨,對你慘下殺手怎麼辦?或者囚禁你。”
霍晗:“你有病他是那樣的人嗎?”
陸曉婕:“???哇日,我為什麼在吃離婚夫妻的狗糧???我感覺我好賤。”
陸曉婕:“霍晗你真的讓我長見識,在你之前我一直深信不疑的一點就是所有的離婚原因都隻有一個就是不愛了。”
她自己也一直這麼以為的,隻是常常在恍然間,她的心仿佛能舔舐到自己的苦澀,那是在某個深夜,她看見隔壁幢的女孩抱著公文包頂著細雨匆匆走進家門,聽說她是做工程師的;那是她的朋友圈有曾經精致美麗的女同學曬出因為在西藏拍攝而“毀容後”的臉,她的文字全是抱怨,照片中卻笑得前仰後合。
林行看見客廳正在出神的她,在路上想了千遍萬遍的話一時間卻無從說起。
“阿行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了?”王姨疑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