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霍晗提出離婚並主動要求淨身出戶的第三天,但在三天前那場談話結束後,她再也沒見到林行。
霍晗手寫好最後一張晚會請柬,“王姨,我已經約好了快遞上門,您一會兒把這些信封交給他就好。我還有些事要辦,出門一趟。”
王姨接過信封,突然感概道:“這是第五年你操辦這些了吧。時間過得真快,想當年你還是個小丫頭哩,但第一次接手辦家裏這些事就能麵麵俱到滴水不漏。”
霍晗笑,“王姨,這些事,總會有人做的。”
王姨見她如此,還想開口說些什麼,但終是無言。
“王姨,謝謝你。”她親昵地摟住了對方,王姨在憂心忡忡中提起一個欣慰的笑容。
“晚上開車小心點。”她溫柔囑咐道。
確認好場地和細節後已是傍晚,冬天的夜來的特別早,她驅車趕往他的公司。這幾天他再也沒有回家,他不想離婚便躲避她。霍晗踏進公司時想著,她一定要告訴他,他沒有做錯任何的事,她隻是再也不能在這樣的日子裏生活了。
“我們離婚吧,我淨身出戶。”
她幾乎用哀求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三天來,它一遍遍的在耳邊回響。
他記得,那天的談話,她字字珠璣。這些年,他愛她的處世之道,愛她的聰慧,愛她的廣闊與豁達。但直到三天前,他才想起,既是如此風骨,她又如何能隻是棲息在某個枝頭上。她說,“我不能隻是做誰的太太,誰的賢內助。”
他知道,她是對的。這些年來他也許並不是毫無感覺,他隻是自私的將其湮滅在心中。所以,她在那場談話裏,說盡了她的抱歉,卻也揭開了他憎惡的麵孔。
霍晗推開了他辦公室的門。
他望向她,“霍晗,你怨我嗎?”
是怨嗎?可是,她愛他。那就不怨嗎?
霍晗停駐在門口,他們不近不遠的對視著。
是她研究生即將畢業那年,也是這樣一個二月,林行的母親患了心髒病,便把每年都要舉辦的慈善晚會交給了她。她悉心操持,過問每一件大小事務,看似一切都遊刃有餘,自此也順理成章的把她推向了台前。從此,她是林行的未婚妻,林行的太太,林家的兒媳。林行母親去世後,家中所有的事情都理所應當的交給了她。在林行沉浸在喪母之痛的那些日子裏,她與他骨肉相連感同身受,她背負起了他每一個靜默的夜晚,每一場強顏歡笑的應酬,那樣沉重的心境下,讓她似乎是毫不惋惜的拒絕了紀錄片團隊的offer。
“當初,我知道蔡望瀾導演接受了你進入他的工作室,但我什麼都沒說,你怨我嗎。”他走向她,牽住她冰涼的手,“我用我的悲傷綁架了你,我當時隻想讓你在我伸手就能觸摸的地方,所以我假裝沒聽見沒看見,你也就假裝我是情有可原的,是嗎?霍晗。”
說這些時他有些顫抖,緩慢又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他不敢看她的臉她的眼睛,他希望她說不怨他,又怕她說。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這幾年,我讓你受傷了。”
有些話,霍晗不想說,她不想細數自己的敏感,然後一一羅列成為控訴林行的罪責,那對他不公平。她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林行,嫁給你是我的選擇,我就不能隻是承擔甜蜜,我們都知道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隻是,現在,我想換個方式過一下我的人生。”
“你想要換的人生裏,沒有我的位置了是嗎?”良久,回應他的隻有她的沉默,他放開自己的擁抱,看著她有些迷惘的雙眸,自嘲道:“你看,霍晗,你想要的未來裏沒有我,這就是你對我的判處。”
霍晗想,他總是比她看得更清楚。
他緊追不舍,“霍晗,我想聽,我想聽到你對我的控訴。”
“為什麼呢?”
“你知道的,我總是樂於聽你說話。”
曾經,當她還是公司實習生的時候,她會在項目研發會上侃侃而談,她總是想做一些關照現實的內容,她對社會的觀察是敏銳的,她對人世間的表達卻是溫情而敬意的。林行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孩,就像所有商人家庭一樣,他從小就被精英式的培養著,他跟著父親母親出入大大小小的談判聚會場所,是物質建構起了他的遊刃有餘,平靜決絕。霍晗不一樣,她充實自己,在每一次努力中構築自己的人生理想。為了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她孜孜不倦認知世界,她心中的天高海闊是如此的純粹。他迷戀她的思想,喜愛她的語言,她比他更尖銳和不屈服也比他更懂得悲天憫人的情懷。她曾開玩笑說,因為這是資本家的局限性。
後來,後來他忘了這一切她和他挽手遊走在每一次商界聚會裏,她操辦著所有辦公桌之下的私交往來,她看到商人百態,懂得了真正意義上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卻每每微笑,再也沒有用她犀利的語言刺痛任何人,包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