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之後,遠離帝都的盈盈山水瘦揚州,映在長春湖波光粼粼水影中的,依舊是一輪皎皎明朗的好月。
天空月如盤,船上月如水。
綢衫纖背的小船娘懷著好奇心,偷偷掀起烏船簾兒一個小隙往裏瞧——咦了一聲,紅著臉握緊竹篙跑開了。
李颯的手頓了頓,看了一眼飄動的簾子,唇角微微勾起。端起盛藥小缽,依舊以口含了給懷中沉睡的人喂了進去。
反複幾次,懷中人已有醒來的跡象。
......
上官羽睜開眼睛時,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男子懷裏。
皺眉間正要起身,不料對方竟用力將他推了開!
本來剛醒時身上就癱軟無力,這一摔,差點沒把渾身骨頭散了架,掙紮半天竟硬是沒起來。
李颯紅著臉,手忙腳亂地將他重新抱回榻上,小心安置好。
“這裏是揚州。獨孤靜和我約定,在你回北國之前保護好你。”
見他瞪自己,李颯老老實實道。
“水閣一事已經讓孫寒惱羞成怒,你如果不能為他所用,不如盡早除去以絕後患。明麵上奏昭帝,稱你溺水身亡,屍體被湖中青魚所噬,不宜運回北國,十日前厚辦了葬禮。暗中派下的殺手恐怕取不到你的人頭決不會罷休。”
“那也要看他們的本事......靜......睿和王又為什麼要這麼做?”隻要牽扯上獨孤靜,上官羽腦子就沒來由的一鍋亂粥,竟連心思也轉不過來。
“當朝分三派勢力,太後,國師孫寒,睿和王獨孤靜相持已非一朝一日。獨孤靜有一群忠心耿耿且在六部中任要職,掌握了朝廷命脈的官員為他效命,統領了九寺中最為重要的宗正,鴻臚,大理,太府,可謂權傾朝野。國師雖有太後昭帝站在他一邊,卻如今太後重病,一旦架崩,僅靠一個沒有實權的皇帝根本不足以為他撐腰,形勢所迫,不得不將目光投向北國......”
當年震驚整個獨孤王朝的醜聞,鎮北大將軍上官昂愛上了自己的親生妹妹上官憶華,甚至因在妹妹的冊妃大典上鬧出醜聞而發配邊疆。上官憶華死後,這份扭曲無處可發的怨恨卻轉嫁到了容貌酷似其母的侄兒獨孤靜身上。
“獨孤靜將你從中拖出,是對他自己有好處,而不願利用你,大約不想你無辜受累——雖然我不覺得他是會做這種無聊事的人。”
李颯實話實說。隻是最後一句,讓上官羽心中很是不爽。
“最後一個問題。”上官羽眼光轉動,盤算著這一路上怎麼整他。“為什麼我會在揚州?”
“帶你來吃點心。”
“嗯?”上官羽一愣。
“......還有,我喜歡你。”
說罷,竟轉身跑了。
全身還癱著的上官羽對著船窗外的圓月大眼瞪小眼了一整夜。
......
第二天,身體終於完全恢複過來的上官羽在船尾逮到李颯時,他正坐在船舷上一個勁的吹冷風。
淺灰色衣襟呼呼作響,長發未簪,發絲逆風飛揚飄散,倒是有種說不出的飄逸瀟灑。
昨夜燭光昏暗未曾注意,細看之下,才發現對方竟非中原人。
臉的輪廓偏瘦,明朗清俊中帶有幾分獷美,左邊臉被長長的發簾掩住了小半,一隻很大的黑耀石耳環綴在右耳上。
李颯被他逼到船尾一角,眼看再退就要掉下去了。
“你這又是做什麼?”上官羽看著他覺得很有趣。好笑的將人拉回來,在船邊坐下,問道:“昨天為什麼摔我,你不是說喜歡我的?”
李颯臉紫成隻茄子,低頭不語。
“別跟我說你那是在害羞。”
上官羽足尖輕輕一挑,將不遠處一籃野栗子踢到身邊,隨意拿起一顆咬破了嚐嚐,裏麵的栗子肉風幹了,很甜。
“你這人.....說什麼喜歡我,我問你,我們可見過麵?”
李颯頭低的更低。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上官羽從籃子裏抓出一大把栗子塞給他。自言自語道:“揚州……這麼說我至少暈了一個月……”
“三個月。慕容家的‘離魂’——服下的人會進入假死狀態,可以不飲不食。本來我沒想.....”李颯想了想,實話道:“慕容夜說沒人給他試藥,又吃不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