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晚上六點，夜幕沉沉壓下來，一顆星星的微光都沒有。
餐館的壩子裏，搭建了一個靈堂，正中間擺著一張放大的遺照，相框裏的夏母笑容恬淡，目光溫柔似水，看著不覺滲人，反倒會因為她溫柔姣好的麵容而多看上幾眼。
今天來的人不多，都是夏母生前特別交好的人，還有一些過年過節有往來的親戚。
這是母親的告別儀式，她希望來的都是真心誠意追憶母親的人。
她不會為了所謂的麵子就去邀請很多人，去充所謂的場麵。
她們這裏的人，哪家辦紅白事，若是客人來得少，就會被人在背地裏嘲笑，說是人緣不好。
不過在儀式開始前，還是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賈鎮長、所長以及局長，全都帶著家眷過來吊唁。
這幾人顯然是因為他的身份而來，帶著巴結他的心思。
沈彥之知道夏漫不喜，便打算去將人打發了，“我讓他們回去。”
夏漫看著徑自走到遺像前鞠躬的幾家人，攔住了他，“算了，來者是客，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把他們趕走，他們臉上無光，往後在鎮上怕是會抬不起頭。”
人言可畏，不是每個人都能無視他人異樣的目光，不當回事的。
沈彥之就覺得，她爺爺奶奶還有夏小叔，簡直就是眼瞎心盲，才會將這樣一個表麵上看似清冷，實則特別為別人著想的好姑娘，拒之千裏。
那三人，真正的鼠目寸光。
但凡他們待她還有一絲善意，她回報的必定是十倍的好。
“那我們過去接待一下客人。”沈彥之說罷，大手便扶在她胳膊上。
夏漫不著痕跡往旁邊挪了些，避開他的觸碰，“走吧。”
沈彥之看了眼落空的手，若無其事收回，與她並肩過去。
離這裏不遠處的柱子後麵，夏小叔偷偷看著這邊的情況，見到鎮長他們三個，明明是八杆子打不著的關係，竟然自降身份跑來吊唁，想必定是因為沈彥之才來的。
眼珠子骨碌一轉，感覺自己仿佛錯過了一個億，後悔莫及的捶胸頓足。
這一跺腳，又疼得他吡牙咧嘴，早上被沈彥之那一扔，現在屁股還酸痛不已。
“沒想到這死丫頭還挺有本事，傍上一個比鎮長還厲害的男人！”
夏小叔長期生活在這彈丸之地，沒見過什麼大世麵，以為沈彥之最多就是比鎮長大個一級或兩級的官。
以至於很久以後 ，得知沈彥之真正的身份後，差點昏過去的。
有被嚇的，也有悔的。
那邊，喪禮按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除了大家因為鎮長他們的到來，而變得有些拘謹之外，一切正常。
整個全部結束，送走客人，夏漫三人回到家，已經是深夜十二點。
按照夏二嬸說的，今晚是夏母留在人間的最後一晚，子女是要守上整夜的。
其實就算夏二嬸不交代，無關風俗規矩，夏漫今晚也會徹夜守在母親靈前。
今晚過後，明天一早就是真的要徹底告別了，她哪裏還能睡得著。
“沈彥之，若是真有泉下有知的說法，她一定已經非常欣慰了，所以你去睡吧，有我們姐妹守著就夠了。”夏漫勸道。
“女婿是半個兒子，我應該在這裏守著阿姨。”沈彥之語氣堅定，不容置喙。
“……”
夏漫很想說我都沒有原諒你， 也沒打算跟你重新在一起，更沒想過嫁給你，你算哪門子的半子？
話到了嘴邊，眼角餘光看到媽媽的照片，好像在溫柔注視她一般，想說的話便卡在了喉嚨裏。
媽媽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終身大事，三番兩次將她托付給他，教她如何能在母親麵前，說出會令媽媽失望的話來？
“那你坐吧，一會兒困了就去睡。”
她都能一整夜不睡，沈彥之這個曾經的軍人，當然更不在話下了。
這一守，三個人便守到了天亮。
臨川的氣溫跟杭城差不多，幹冷，唯一不同的是這裏的霧很大，十分的濃，能見度不超過兩百米，放眼看去，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如同仙境一般。
然而霧太重卻給出殯帶來了點小麻煩。
去夏漫父親墳墓的那條路，沒有鋪設石板，隻是一條十來公分寬的泥巴小路。
半幹不濕的時候，路麵是最滑的，運動鞋踩下去很容易打滑，一路上夏漫都在不停踉蹌。
有好幾次，幸虧沈彥之扶著，她才沒有摔倒。
為了保護好夏母的骨灰，她兩手隻抱得緊緊的，指關節用力得泛白，一刻也不敢鬆懈，到了目的地，她十根手指頭已經僵得用動不了。
還是沈彥之一根一根地幫她將手指頭掰開，才將骨灰盒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