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定曄對下半夜的事預料的極準。
三更時分,貓兒扌包著小猴齊齊打起了盹,院門被拍的啪啪作響。
小猴一個激靈驚醒過來,嚇得吱吱直叫。
貓兒忙忙哄著它:“這幾日你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怎地膽子還這般小?”
蕭定曄鼻翼翕動,低聲道:“你聞,有血腥之氣。”
貓兒細聞,果然有一股極淡的甜腥味從外傳來。
待外間院門被打開,一陣腳步聲急促而來,那血腥味便越加濃重。
小猴的不安跟著加劇。
貓兒忙忙將它摟在懷中,揚聲叱道:“何方歹人,竟敢半夜衝撞小公子!”
院外的腳步聲一頓,幾息後房門被輕輕敲響,黃大酒略帶壓抑的聲音傳了進來:“東家可睡了?小的前來商議繼任大掌櫃之事。”
蕭定曄同貓兒一對視,低聲同她道:“你在房中莫出去,這廝有勇無謀,莫被他驚到。”
他披了外裳打開房門,站去簷下,借著雲層裏半露的隱隱月光一瞧,不由低叱道:“怎地是這番光景?”
黃大酒一身血跡,手上刀刃還在滴血,也不知是他的血,還是自己的血。
蕭定曄肅著臉道:“混賬,見王解劍的規矩,你不懂?”
黃大酒忙忙一鬆手,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血跡飛濺。
倨傲的王爺蹙眉道:
“這是去了何處?又與何人性命相拚?你這般桀驁不馴,本王如何將大掌櫃之職交給你?
你可知,從午後到現在,本王耳根子未清靜過,整個礦區,無人服你。”
黃大酒急急道:“小的來覲見王爺,便是因此事。王爺莫聽信人言,他們皆是因為妒忌。”
蕭定曄搖頭道:“任何人上位,有阻力十分正常。可無一人支持,卻是罕見。事到如今,本王不得不做第二考慮。”
他作勢要轉身進房,黃大酒撲通跪倒,著急道:“王爺,小的對王爺同王妃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蕭定曄乜斜他一眼,低聲道:
“本王看在你尚有些能耐的份上,最後指點你一回。
一將功成萬骨枯,要上位,勢必要削弱敵對力量,培植己方羽翼。
本王明日一早便會宣布大掌櫃一職的最新人選,除你之外,確然還有幾人有些本事。
你如何在一夜之間扭轉乾坤,這就是你展現能耐的時候。去吧,本王不喜蠢人,你若領悟不了,便不適合大掌櫃一職。”
他轉身進了房裏,站在門邊靜聽,待一陣腳步聲出了院門後,方推開窗戶往外瞧。
晦暗月光下,方才兩人所站之處,掉在地上的那柄匕首,意料之中的消失不見。
他立刻轉身,同貓兒道:“今夜莫睡死,警醒些,你我隨時都要離開。”
貓兒二話不說,起身將兩身換洗衣裳皆穿在身上,又將床單揭下,將一床被褥卷進床單,紮成個包袱皮。
再看到床帳十分眼饞,卻不好攜帶,隻得作罷。
待收拾好,她方低聲問道:“大概何時離開?會不會有些倉促?沿途暗號我隻記了一些,還有些未記住,若被攔下如何是好?”
他安慰道:“不怕,黃大酒為了上位,今夜一定會鏟除異己。屆時外間大亂,防守鬆動,便是你我離開之時。”
他撫一撫她麵頰,低聲道:“又要帶你逃亡,還是這般凶險。等逃出去後,若有人追殺,我斷後,你徑直向前。馬車進不來,該還在原處,我們駕車速速離開。”
她長歎一聲,偎依在他懷中,喃喃道:“終於能夠離開,這足足一日的勾心鬥角,我腦袋都快炸開。狗兒被你我諸般利用,隻怕也厭煩了這種生活。”
他撫一撫她發髻,擁著她坐在床畔,低聲道:
“此行雖凶險,然有你配合,卻攪動這一池暗湧。
今夜之後,礦上管事、監工大減。再過六七日,礦工等不到礦上兌現漲工錢的承諾,來一回暴亂,此礦等同廢棄,再無大患。
烏銀石礦廢棄,三哥一時半刻尋不到新礦,必會牽製鐵礦挖石煉鐵的進度。隻是不知,那鐵礦究竟在何處。”
他回憶著小猴此前從大掌櫃房中翻出的密信。
金哉草兄,特往凡爪花之地,送去草藥。
寥寥數語,語焉不詳。金哉草是誰?凡爪花又是什麼花?要送的草藥,又是何草藥?
……
約莫四更開始,院外開始有了響動。
有婦人披著衣裳從房裏出來,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嘟嘟囔囔罵道:“臭漢子不是折騰婦人,就是折騰漢子,吵吵嚷嚷,趕著去投胎!”
她打開院門,頂著兩顆眼屎,眯眼往遠處細瞧。
燈火通明的挖擴區,原本該是偶有監工經過的蕭瑟場麵,此時卻人影憧憧,喊殺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