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現了幾顆星子。
長庚星縱然躲在天邊,卻也隱藏不了它的璀璨光華。
兩人行在晚風中,皆不說話。
已經到了要做交代的時候。
說什麼都是“告別”之意。
蕭定曄望著遠去的老郎中的背影,輕咳一聲,首先打破了這寂靜:
“這兩日借著幹農活,我將各家都打聽過一回。
你借住的那家,人是好人,可家中窮困。我若將你托付在那家,隻怕她們反過來要拖累你。
還有旁的幾家,大毛病沒有,卻又斤斤計較,善使小心眼。你同人鬥心眼,雖然不見得會輸,可會心累。
我看來看去,沒有哪家比老先生家更合適。”
他像老父親要嫁女一般,為她挑選著最合適的寄住人家。
又要考慮人品,還要考慮財力,更要考慮家中人口是否簡單。
他續道:
“老先生在村裏當郎中,家中算得上殷實,不會拖累你。
他又一人居住,一心撲在醫術上,不會同你鬥心眼。
他早先沒了妻女,心中甚為牽掛。你同他當年未出生的小女一般大,他一定能將你當子侄看待。”
她默默聽著,並不說話。
他便歎口氣,道:“我雖舍不得你,卻再也不能看著你跟我風餐露宿,朝不保夕。這村裏雖偶有官兵前來騷擾,然你同村民已極熟識,自保完全沒有問題。”
他的語氣溫和,溫和中帶著一絲絲顫抖,仿佛在竭力壓抑情緒。
她心中抽痛,卻抬頭嘻嘻笑道:“郎中也極好的,我病了吃藥不用花銀子。”
晚風裏,她鬢邊發絲隨風飄在麵上,引得她麵上發癢,頻頻眨眼。
他想抬手幫她理順發絲,更想將她扌包在懷中。
然而他什麼都不能做。
他若觸碰到她,他便再沒有勇氣同她說再見。
他隻點點頭,想要說她盡說傻話,人怎麼能盼著多吃藥。
然而他喉間梗的一個字都說不出口,最終隻將她送去借宿的人家門口,同她道:“明日我接你去郎中家安置,便得……”便得動身上路。
她點點頭,向他咧開一個笑,抬頭看著天色,讚歎道:“月亮好大啊!”
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漆黑天幕上,極其吝嗇的掛著一彎月牙,仿佛今兒他幫著農戶除草的鐮刀一般。
他點點頭,啞聲道:“的確很大……”
她便轉身推開院門,極快閃身進去。
他看著院門在他麵前掩住,聽著門後傳來劃住門栓的聲音,然後各處歸於寂靜。
他心上的姑娘躲在門背後,靜靜釋放她的傷心。
他默默站了半晌,終於當先轉身離去。
他聽見院門重新打開的聲音,過了許久,聽見那門又重新被掩上。
他腦中有些抽痛。
……
夜已二更。
布鞋西施姑娘,還在油燈下勤勞的納鞋底。
貓兒從身上搜出二兩碎銀,想了想,又搜出一兩,放在炕沿上:“這幾日住在你家,多有叨擾。”
小西施瞧見一堆碎銀,立刻驚了一跳,支支吾吾道:“幾雙布鞋,哪裏需要這麼多?”
慌忙轉頭去往破櫃裏翻出一疊黑布:“還有兩雙鞋底,我今夜加緊,還能再做兩雙鞋麵出來。”
貓兒不做推辭,隻躺在炕上,默默想著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