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搖搖頭,臉頰已被淚珠兒打濕:“我會死……我會枯死……”
他幾乎是倉皇而逃。
書房裏,老神醫看著他的神色,道:“殿下若願意聽老夫一言,老夫便勸殿下一回。”
蕭定曄隻搖頭道:“若是讓我放她走,你便莫開口。”
神醫道:
“殿下可記得,半年前老夫曾說過,胡姑娘心火重。那時老夫曾建議,讓她同殿下分開,才能從根子上解決問題。
然而到了這一刻,老夫已不是建議。
殿下難道看不到,胡姑娘憂慮到奄奄一息,隻比死多了一口氣?
殿下該知,她是個性子剛烈的姑娘。她挺到這個時候,所求為何?”
所求的,是出宮。
他腳下一陣踉蹌,隻覺著眼前發黑,半晌掙紮道:“是不是她離了我,她就能活?”
老神醫點頭:“殿下是她所有心火的來源,離了殿下,她就能活,能好好的活!”
……
宮裏的夜晚,和平日似乎並無分別。
貓兒此前曾數度說過,皇宮是一口大井。宮裏的人並不是井底之蛙,而是被塞進井裏的屍身。
他從未這般仔細體會過皇宮的夜。
站在正殿窗前,順著敞開的窗戶往外瞧去,氣死風燈雖映照著亮光,卻晦暗如墳前鬼火。
這是個死氣沉沉的地方。
他生在此處,長在此處。
他本該熱愛它如家。
然而沒有人知道,他其實極孤獨。
宮中人要掩飾自我,祖母、母後、父皇皆如此。
縱然他是宮中最受寵的皇子,然而自小,除了他抓周之後,宮裏幾乎是不為他過生辰的。
他若喜歡吃一道菜,第二日,母後便將那道菜除名,飯桌上再也不會出現。
如若他同一個小太監成了小玩伴,第二日,那個小太監便沒了蹤影。
人人皆言,他兒時性情老成。
那哪裏是性情如此,不過是長年累月的孤獨,將他壓抑成了那般。
後來他遇上一個人。
開始他捉弄她,利用她。
後來他喜歡她,深愛她。
他被壓抑了十幾年的熱情迸發出來,他想讓所有人知道他對她的心思。
後來,慘痛教訓告訴他,沉迷於一個人,會毀掉那個人。
祖母、母後自小對他的教養,是承襲了宮廷幾千年來的生存智慧,和無奈。
三更時分,外間起了風。
四更稍過,風又住。
五更後,各宮門漸次開啟。
當日頭的第一束陽光穿透窗紙,在窗沿下撒下一片光斑時,他終於同身畔的隨喜道:
“去通傳吧。讓明珠、王五跟著她走。”
正月十一的這一日清晨,闔宮皆知,五皇子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位夫人,因落胎受損,香消玉殞。
正月十五一早,西華門開啟,宮中喪葬隊逶迤而出,往皇陵方向而去。
五皇子力排眾議,以正妃之儀,讓他的夫人葬進皇陵,待他百年之後,再行合葬。並發下誓言要為發妻守喪,三年內不談婚娶。
喪葬隊尾後,一名小太監嘶吼哭嚎道:“你們不要埋姑姑,姑姑能起死回生……她要活過來的……”
那聲音在陣陣馬蹄車輪聲中,如同沙海中的沙粒,被淹沒的一絲兒不剩。
於此同時,一隊人馬從東華門而出,混進集市,幾番轉移路線,終於不見了影子。
這一場喪禮舉辦盛大。長達半年,京城中人議論起這場喪事,都要念一句皇子重情。
重曄宮裏,有位青年坐在寢殿床畔,手裏摩挲著一隻玉佩。
那玉佩上浮雕著一隻飛天鳳凰,鳳凰額上長著一對羚角,是所有鳳凰中,最為特立獨行的一隻。
他靜坐了整夜,起身出去,命人掩了殿門,自此搬進書房,再未進過寢殿。
而殿中的那些物件,平日是怎樣,依然是怎樣。
隻有重曄宮的宮女,每隔一段時日開鎖就去清掃灰塵,再恢複原樣。
……
後來,曾有人曾關注過京城賣妝粉的思眉樓。
據聞,那幾處鋪子曾經換過好幾回大東家。
剛開始是位姓胡的姑娘,後來又成了張姓,再後來又成了李姓……再再後來,關心的人厭煩了,也就不再去關心了。
再後來,連那製妝粉的作坊也在京裏混不下去,搬去了他處。
花開春暖,大雁南飛。
時間如流水,奔騰前行,從不因人的意願而停留。
這世上,總有些事情,不能強求。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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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解釋一下,我這麼設置的原因。
從夫人-側妃-正妃這條路子上走,貓兒其實已經到了頂點。隻要她產下兒子,就是正妃。
但是正妃和1V1,是天壤之別的差距。
貓兒如果不開口,而日子又平順而過,蕭定曄隻怕一生都無法悟透。
這一章的標題,我本來想取個“不破不立”,隻有置之死地才會後生。蕭定曄有了徹骨之痛,才會明白宮鬥的原罪,以及想要護好心愛之人,更應該加倍強大。
以我現在的認知,我覺得這一步非走不可。
今天碼的太多了。明天的更新暫時延後,到明天下午六點再發。
讓初九先休息一下。休息一下手,休息一下心。相信我,我哭的比你們更厲害。我眼睛腫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