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之前,再鞠躬,說一聲對不起。)
湯藥味氤氳不絕,厚雲一般籠罩在重曄宮上方。
除了蕭定曄自己的人,所有太醫都不能靠近重曄宮。
宮殿已經失去了一位未出生的小殿下,不能再讓旁人趁機下手,讓小殿下的母親也折了去。
除了孫姑娘和肖郎中,兩人的九旬師父也被接進宮中。
最好的郎中,最好的藥材,要挽救一個人。
十一月初一,夜裏二更。
外間一聲轟鳴,漫天星辰花鋪天蓋地。
星辰花是大晏的國花。
每當星辰花在大晏上空綻放,常常代表著皇家有喜事。
當然,它也代表著他對一個人的心意。
十一月初一,是他為那個人選定的生辰。
正是去歲的十一月初一,他明白了自己的心,從此陷入了一場深深的情思。
為了這個日子,他曾數日籌劃。
她以夫人的身份跟了他,他沒有機會給她一場成親儀式。
他原想以她的生辰,來彌補他對她的遺憾。
除了天際的星辰花,還有貴重的朱釵首飾、衣裳,番邦進貢的妝品。
還有一隻小玉犬,是為他的狗兒準備,也趁機討她的歡心。
後來,她受了重創,昏昏沉沉躺在了床上。
重曄宮的人太過忙碌,再沒有人記得還有這一番生辰計劃,也沒有人去撤銷。
星辰花如時綻放,而他為她選定的生辰,成了她的受難日。
一連過去了五日,貓兒還處於昏迷中。
寢殿裏,孫姑娘為貓兒做過日常檢查後,方長籲一口氣。
蕭定曄立刻問道:“如何?”
孫姑娘卻有些躊躇。
他隻道:“但說無妨,病總要治。”
她道:“主子的斷骨已全然尋見,隻要護理得當,一個月便能下地,三個月就能好。
主子現下昏迷不醒,一半是因為落胎,一半便因為這骨傷。然而……”
她深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道:“此次踩踏,主子腹中傷的重。今後再想有孕,隻怕……”
“隻怕什麼?”她的手臂突然被緊緊拽住,有個虛弱至極的聲音嘶啞著問道。
蕭定曄一步上前,一把扌包住貓兒:“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她聞所未聞,隻一瞬不瞬望著孫姑娘:“隻怕什麼?”
孫姑娘心下難過,隻柔聲道:“主子雖醒,還極虛弱。待主子恢複些許,奴婢再同主子說此事。”
貓兒緊握她的手,沒有一絲鬆動,聲音越顯淒厲:“說,隻怕什麼?”
她麵上蒼白的沒有一絲兒血色,仿佛一抹遊魂要搶奪一具肉身,滿臉皆是決然的堅持。
孫姑娘一吆牙,低聲道:“主子還年輕,以後的事情說不定。將養得當,萬一老天眷顧,隻怕還會有孕。”
萬一……隻怕……
貓兒聽得懂。
如若沒有“萬一”,便不會有這個“隻怕”。
她的手一鬆,枯井無波的眼眸緩緩轉向蕭定曄。
蕭定曄眼中俱是血絲,早已濕潤不堪。
她忍住腹間劇痛緩緩抬手,抹去他麵頰淚水。
她想給他擠一個笑臉,想說,哭什麼,日後你旁的妃子有了娃兒,還可以叫他們狗兒。
她又想哭,想同他說,對不住,我沒有護好我們的狗兒。
她眼前模糊,痛徹心扉,手緩緩一垂,昏迷了過去。
十一月過半,又過半。
進了臘月後,大雪一日接連一日,沒有絲毫停歇之意。
慈壽宮,皇太後一隻手捂著心口,一隻手指向跪地的蕭定曄,叱罵道:
“哀家此前對你說的,都白說了?她已被你毫不顧忌的寵愛害成那般,現下你還要為她招禍?”
蕭定曄哽咽道:“她才失了孩兒,身子還傷著,孫兒不能讓她睡在病榻上,自己卻去與旁的女子成親……求祖母可憐可憐貓兒,莫讓她再受錐心之痛。”
皇太後厲聲喝道:
“六禮已到尾聲,隻差一月後的成親。你現下說不成親就能不成親?皇家怎能出爾反爾?
莫說你是皇子,便你是普通人家,親事也不止關乎你一人!
哀家對你極失望,此事毫無商量餘地,你走吧。”
……
書房裏,蕭定曄向隨喜道:“全力監視喬家,搜尋喬家本家及旁支的所有錯處。”
隨喜立刻應下,又問道:“楚姑娘已在刑部關了一個月,後麵該如何?”
蕭定曄一個眼風掃過去:“她蓄意傷人,且刺傷了戴家小姐,依例法該當如何?”
隨喜隻唯唯稱是,再不敢說話。
蕭定曄繼而道:“當日所有可能參與傷害貓兒的女子家中,無論是否與本王定有親事,全部尋出大錯,官降三級。”
還有什麼?他再眯眼忖一回,道:“全力扶植戴家,戴大人已在尚書之位近二十年,他該往三省進一步了。戴家所有入仕子孫,尋機晉升。”
他交代完所要行之事,出了書房,進了寢殿,先去耳房將外間沾塵外袍除去,換上幹淨常服,方去坐在床畔。
此時明珠正喂貓兒用過雞粥,忙忙同他報喜:“殿下,主子今兒,比平時多用了兩勺粥。”
他便點點頭,屏退她,方含笑望著床上的貓兒,低聲道:“多用飯才能將養好身子。待身子好了,我們才能再有狗兒。”
她闔眼躺在床上,並無太大反應。
自她醒來這些日子,她便常常這般,他說了多少話,她從沒回應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