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公公苦著臉道:“那重曄宮裏,咱家不好插手。隨喜雖階位比咱家低,可他是五殿下身邊的紅人……”
五福抬手指著他,氣的滿臉漲紅:“好,你不仗義,我再也不要認你當阿爹!你就等著孤獨終老,無人送終吧!”
吳公公忙忙上前,強忍著腿傷,一把將他抱在臂彎裏,累的呼哧呼哧喘氣道:“小祖宗,你莫急,咱家也未說不管啊。”
他為五福拭幹淚,想了半晌,一拍大腿:“得,咱家便仗著臘月裏的功勞,同他隨喜做一回對。他雖是紅人,咱家也不差。今兒正巧是上元節,便讓他瞧瞧大內總管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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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曄宮,宮娥與太監們穿梭往複,布置著上元節的花燈。
因著重曄宮在宮變當日是亂黨重點攻擊對象,原本當值的太監宮娥們被殺了九成,如今當值的泰半是新撥過來的人。
下人們對重曄宮各處皆算不得熟悉,布置起院落來便困難重重。
等剛到午時,隨喜從外間回來,看著滿院亂糟糟,還沒有一盞花燈掛起來,不禁狠狠發了一回火。
下人們戰戰兢兢不敢分辨,隻得加快了手上動作。缺繩子少蠟燭的,少不得又得去尋一回大內總管。
然今兒吳公公卻忙的不見人影,守倉庫的公公見了重曄宮的人帶著牌子來領物料,鐵麵無私道:“臘月宮裏一把大火燒了多少物料,各位不是不知。現下莫說五殿下的院落,便是皇後娘娘的院落,都還差著物件呢。你等先回去,若餘下了,再派人送去重曄宮。”
領物料的人空手而歸,蠟燭、繩索和花燈沒有一樣領來。
諸人好不容易在重曄宮的庫中尋見麻繩,往天際、簷下和樹子上結好繩索,卻等不來花燈和蠟燭。
他們生怕再被隨喜當孫子訓,隻得再往掖庭去了一回。
這回去的卻是個暴脾氣的太監,明明瞥見庫中有一捆紅蠟燭,那倉管卻偏要給一捆白蠟燭,不禁火冒三丈,提著拳頭便打了一場。
重曄宮的人平日便是再橫,然到了別人的地盤,終究比不上旁人人多。
那太監被揍成豬頭一般,抱著白蠟燭回了重曄宮,往簷下一坐,不知所措。
諸人無法,隻得又派了宮娥裏一位略有姿色的,給她出點子:“拋個媚眼,讓那守倉室的公公占些言語上的便宜,將花燈領回來。”
那宮娥雄赳赳氣昂昂的去了,媚眼也拋了,口頭便宜也讓人占了,終於領回了花燈。
然而該說什麼呢?也不能說花燈不好。
相反,那巳蛇翠綠體長,形態灑脫,用料講究,可見紮花燈之人手藝十分精湛。
然而,這近百盞花燈,都是一模一樣的巳蛇,這便有些太過詭異。
下人們將一條條巳蛇掛在簷下、樹下、頭頂、窗欞,怎麼看怎麼覺著布了個招蛇陣,哪裏有上元節觀花燈的趣味。
隻彩燈也就罷了。
管著小廚房的嬤嬤,重曄宮唯一活下來的老嬤嬤,想按照慣例做一回元宵,左等右等等不來掖庭送糯米粉。
往年都用不著提前準備,上元節午後,掖庭自然會點頭哈腰將物料送來。
糯米粉和的不軟不硬,芝麻花生餡兒拌上豬油和蜂蜜又香又甜。
嬤嬤隻需要象征性的將餡兒包進糯米麵裏,到了夜間煮上一鍋,除了供本殿主仆上下嚐鮮,還要為皇後和太後娘娘送去,順便得了賞賜,可真是一舉兩得。
然而今年這個上元節,嬤嬤從午時一直等到晌午,都不見有人送來糯米麵和餡兒。
再等下去,隻怕要影響夜裏在皇後和太後處的賞賜。嬤嬤少不得要紆尊降貴,親自往掖庭膳房一趟。
她在宮裏待了一輩子,資曆深,她用不著同人打架,也用不著拋媚眼、打情罵俏,自她一露麵,連隊都不用排,便受到了廚子們的夾道歡迎。
廚子們賠笑道:“宮裏死的人多,我們掖庭也少了人,實在忙不過來,才有些耽擱。”
殷勤的將一個蓋著巾子的木盆端給她:“都在這兒,隻多不少,嬤嬤見諒。”
嬤嬤見掖庭膳房果然人手少了近一半,便也不做計較,端了木盆倨傲而去。
待她回了重曄宮,鑽進了小廚房,掀開巾子,急著要將夜裏領賞的元宵捏出來時,方明白那廚子說的“見諒”是何意。
物料一件不少,還有多的。
然而糯米是糯米,還沒有磨成粉,更未和成麵。
芝麻是整顆芝麻,花生還未剝皮,豬油還沾在肥豬肉裏未提煉,蜂蜜還在一小塊蜂巢裏。
分量確實不少,原生態也是真原生態。
嬤嬤有些慌。今夜莫說要領賞,隻怕領的是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