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疑心更甚,急急追問著:“你為何知道我中毒?你……你是誰的人?”
他的身畔立刻出現了吳妃。
吳妃向她步步逼近,含笑道:“沒錯,他也是泰王的人,我也是泰王的人,我們都是泰王的人。”
她用力一咬唇,將眼前幻象趕跑,緊緊盯著他:“你究竟是誰的人?你靠近我是何意?你的主子,可是泰王?”
她問到最後,已險些嘶吼出聲,喉間已有了甜腥味。
他腳下一晃,想要否認,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一步步逼近他,絕望道:“大人曾說過,此生絕不會誆騙我。我用真情待你們,為何你們一個個……”
她心中抽痛,身子一顫,“撲”的一聲噴出一口血,直直往前墜去……
五更的梆子聲響起不多時,外間各處,太監宮娥們已窸窸窣窣上值。
明珠起身折好被褥,瞧見貓兒麵朝裏睡的尚好,想讓她再多歇息一會,便躡手躡腳拉開房門,自去準備洗漱之物。
貓兒緩緩睜了眼,目光久久望著房梁。
吳妃,柳太醫。
柳太醫,吳妃。
還有誰,還有誰會是泰王的人?
她夜裏短暫的暈倒,後來被柳太醫治醒後,他曾急切的做著解釋:“我有苦衷……”
沒錯,每個人都有苦衷。
助紂為虐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借口。
她後來再追問他如何帶她離宮時,他一言不發。
一條她寄予厚望的出宮之路,就這般折翼。
她與他再沒有多說一句話,轉身回了房裏。
外間漸漸起了腳步聲,房門吱呀一響,明珠端著木盆和一壺熱水進來。
見她睜著眼,忙忙點了燈燭端去炕沿,一邊拿出她今兒要換的衣裳,口中一邊絮叨:
“能醫不自醫果然是真的。我方才去膳房打水,聽聞柳太醫夜裏竟發了急病,口中胡話不停,就此躺倒在榻上。行宮裏的太醫們現下都圍著皇上、皇子和臣子打轉,哪裏能顧得上他。可憐,真可憐。”
貓兒聞言,穿了一半的衣裳停在了半途,怔忪半晌,方將餘下的穿好,起身下地。
明珠此時已兌好溫水端去案幾上,抬眼往貓兒麵上一瞧,手一顫,手中水盆當啷一聲掉去地上,將她自己從腰間到繡鞋澆的濕透。
她顧不上自己,隻震驚的望著貓兒,著急道:“不過一夜,姑姑怎地……”
貓兒偏頭往銅鏡望去。
鏡子裏的姑娘,眼睛凹了進去,一張臉仿佛隻有一張人皮敷在人骨上,多連一層肉都沒有。
即便旁邊燈燭映照,光線昏黃,也能瞧出她蒼白的麵上沒有一絲兒血色。
她強打起精神,道:“許是舟車勞頓,歇一歇便好。”
明珠眼圈一紅,再不多言,隻重新兌好溫水,侍候她淨過麵,取出她的妝品,掀開蓋子,依次擺放在銅鏡前。
貓兒開始上妝。
要畫個什麼樣的妝容呢?
四處都是眼線,有些是皇帝的,有些是蕭定曄的,有些是泰王的。
他們都在暗中窺探她的行止。
她不想亂了友軍的心,卻又要傳達信息給敵軍。
她往麵上極快的塗抹了底妝,略略遮蓋了些黑眼圈,往凹陷的麵頰和眼皮上略略搽了象牙色粉底,顯得麵頰比實際的要圓潤。
雖在麵頰上塗抹了淺淺腮紅,卻並未塗抹口紅。
再從銅鏡中望去。此時的她比上妝前略略能見人些,隻是略有憔悴,仿佛生了病,但還沒到行將就木的時候。
她低聲叮囑明珠:“不要對五殿下提起。他不是郎中,你便是告訴他,他除了著急,也無他法。”
山中的冬日並不算寒冷。
第一縷陽光透過密林照耀在行宮時,皇帝已同眾臣子結束了早朝,回到書房商議第二日祭陵之事。
按照皇帝和她先一日的商議,進入行宮後,她並不必伴駕,一大早用過早飯,便可帶著恃寵女子的嬌蠻到處去走一走,賞一賞園子。
這是一種信號。
向外界釋放,她身邊沒有人跟著,能隨時給她發令。
晨曦映照的宮道金碧輝煌,仿佛踏上去便能解毒和重生。
貓兒踩著沿路樹子的影子,一個接一個,慢慢前行,等待有人對她的悠閑不順眼,要送她一個毀心情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