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呸呸呸,這是對已逝的愛人寄托相思的。她還沒死,她還活著!
青青子衿,悠悠我……
她腳步一頓,鼻頭忽的翕動。
鐵鏽味,有鐵鏽味。
不是鐵鏈鐵錘的鐵鏽味,是他身上特有的鐵鏽味。
她立刻抬頭四顧,往最近的樹子跑去。
搖一搖,晃一晃。
“是不是你?”她悄聲疾呼。
沒有動靜。
她立刻跑向下一棵樹。
再下一棵樹。
再再下一棵樹。
……
廢殿圍牆外一共九棵樹,她搖晃完整整九棵,都不見動靜。
她灰心喪氣,緩緩轉身。
一輪毛月亮升起在前方,為人間萬物蒙上一層薄紗。
第一棵樹下,一位黑衣人長身祁立。
月華打在他身上,他棱角分明的麵上,五官越加深邃。
他唇邊噙著一絲兒笑,目光正灼灼看向她。
她精神為之一振,兩日來對解毒的擔憂全然消失。
將燈籠一甩,她大步向他跑去。
他的笑意便越來越深。
等她一頭撞進他懷裏,他將將說了“慢些跑”三個字,暗香襲來,他再沒有機會將餘下的話說出來。
值得的,他心中滿足慨歎,被她給個臉色,換來她這般的熱情,值得的。
周遭靜的沒有一絲兒聲響,偶有頭頂枯葉掉落。
她慢慢鬆開他,雙眸一瞬不瞬的盯著他,幾息之後方恢複了些清明,立刻張口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他心中大震,緊緊將她抱在懷中,啞聲道:“我也是……”
廢殿裏為貓兒留著一盞燈燭,屋子的主人同她的漢子卻靠坐在樹下,半分要進屋的意圖都沒有。
她將腦袋枕在他肩上,幽幽道:“我想著,若你不原諒我,我就將情詩寫在信上,讓明珠帶給你。”
他低頭在她唇邊一貼而過,心下有些遺憾。
如若他多忍兩日,便能收到她的情信。
他立刻道:“現下也不遲,你每日寫一封給我,我自然是開心的。”
貓兒下意識要反對。
吻都吻了,詩也念了,還要怎樣?她白日在禦書房站一整日,夜裏還要鑽坑道。她哪裏有時間用勞什子毛筆寫勞什子情信!
然而她這念頭剛出現,便又想起了她此前分析的形勢。
他是皇子,他要麵子,要尊嚴,要心裏滿足感。她要牢牢站在甲方的角度,想甲方所想,思甲方所思,將甲方侍候好,甲方才能讓她如願。
她隻得含羞帶臊應下,不得不提前為自己先找好托詞:“我字醜,又沒什麼文采,你看到信,可不許笑我。”
他摟著她,低聲道:“高興還來不及,怎會笑你。”
兩人相視而笑之後,空氣突然安靜。
這場爭端的因由,吳公公的事情,還橫在兩人中間。
蕭定曄不開口,貓兒卻有身為乙方的自覺性。
得她主動開口。
然而一開口提吳公公,要牽扯出的事情便多了。
她忖了忖,想起“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句話。
總得虛虛實實,向他表露些忠心,才能讓他更信她,順便讓他撤了禦書房眼線對她的監視。
她從她被擄開始講起。
“……在監牢裏,有位嬤嬤,許是認錯了人,稱呼我為小姐。最後她被泰王當場害死。我認出她是浣衣局的一位嬤嬤,便想查出她究竟是誰。吳公公曾當過大內總管,多少有些人脈關係,我便尋上了他。”
她將事情原原本本告知於他,隻隱去那老嬤嬤臨死前塞給她一張所謂的水路圖之事。
他聽過,並未放下心中醋意,眉頭反而蹙的更深:“你為何不尋我,反而去尋他?難道他比我更可信?”
她對他的敏銳立時一驚,小心整理著措辭:“我托吳公公時,我同你之間……還沒有互相表達愛意……我見了你就害怕,更不敢托你辦事……”
他眉頭又是一蹙:“你見了我,為何害怕?”他倒是真的憶起,有一段時間她不同她多說話,不同他笑,不同他有更多的交集。
她的眼風掃到他麵上,見他的神情又是狐疑又有些不高興的模樣,立刻加大了話語中的甜度:
“……殿下身份之高,我望塵莫及,如若守不住自己的心,癡戀上殿下,隻怕日後要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
他立刻捂了她嘴,製止他將餘下的話說出來。
他心下的感動無以言表,隻深深望著她,半晌方一字一句道:“放心,萬事有我。”
她心中哀歎:就是因為萬事有你,我才會死的更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