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有一處地方,名叫黃金山。
聽著好聽,實則是闔宮恭桶堆積之地。
各宮各殿用過的恭桶源源不斷送來於此,衝洗幹淨,又源源不斷送去各宮殿。
因著這恭桶數量極多,堆起來如同一座小山,故而得名“黃金山”。
此時黃金山裏一片漆黑,並未點燈燭,而裏間卻還在傳出“刷刷”之聲,在這暗夜中分外清晰。
貓兒同五福掩了鼻,用挑著燈籠的木棍推開院門,靜靜前行。
一堆恭桶中間有個人影一晃一晃,那“刷刷”之聲便一下接一下。
貓兒心虛,不好再往前,隻悄聲指使五福:“去瞧瞧,那可是你阿爹?”
五福便一個人往前,先輕聲喚了聲“阿爹?”,再挑著燈籠往前照去,於昏黃燭光中瞧見吳公公那一張心如死灰、生無可戀的臉,立刻長呼一聲“阿爹……”丟了燈籠便撲了上去。
孩童的哭聲立刻被一聲厲喝聲打斷:“哪個不要命的敢夜裏號喪?不讓人睡了?”
幾丈之外,一排低矮倉房裏亮起燭光,房門吱呀響起,有人持燭而來,極快的步履中透著濃濃不耐。
待到了人前,那人手一揚。五福眼風掃去,瞧見他舉著的是個頂門杠子,立刻往後一退,大聲喝道:“好大的膽子,竟想打殺胡姑姑!”
那太監弓著腰,尖著嗓子叱道:“什麼狐姑姑,狼姑姑,咱家管著黃金山幾十年,至陰至穢,還真不怕一兩個成了精的畜生。”
貓兒聞言,於黑暗中緩緩踱了過去,站在五福身側,同那管事冷冷道:“你連我都不知,可見你陽壽已完,大限將至。”
她後悔未將明珠帶來,否則那妮子會武,還能出來打鬥一番,哪裏用得著她在這裏裝神弄鬼。
好在有五福。
五福立刻揚聲對罵:“大膽,姑姑是閻羅王之妹,是修煉了千年的貓妖,最喜歡吃蘸了香油的清蒸人耳,如今還在禦書房裏當差。小爺我看你瞎了眼,不想在宮裏混了!”
那管事對五福前麵的幾句還沒什麼感覺,聽到後麵“禦書房”三字,立刻弱了勢頭,忙忙哈腰賠笑:“咱家這處,平日裏哪裏有姑姑上門,都是低賤的太監送恭桶、取恭桶。咱家方才看走眼,還望姑姑莫見怪。”
貓兒負手而立,倨傲道:“吳公公是我的人。”就這幾個字,多的沒有。弱者才要解釋,強者隻需要宣告。
管事立刻會意,忙忙轉頭喊了一聲,須臾間從身後倉房門裏跑出來個小太監,衣衫還未穿整齊,顯然才從美夢中驚醒。
管事立刻一腳踹過去,叱罵道:“該你刷的恭桶,你推給新來的,你把咱家當死人?”
給新人下馬威,去哪裏都是這規矩。
那小太監被踹的委屈,卻不敢回嘴,隻連爬帶滾到了吳公公身畔,急急道:“公公今日剛來,諸事生疏,還是咱家來,公公快去歇著。”
五福歡呼一聲,立刻扶起吳公公站去邊上,卻不忘轉頭對那管事公公道:“招子放亮些,姑姑是我姑姑,公公曾經是我姑父。你們再敢欺負我姑父,姑姑隻需要在皇上麵前提上一句,就能讓你們腦袋搬家。”
那管事忙忙哈腰賠罪:“不敢不敢,哪裏還敢有以後。”
待五福攙著吳公公到了偏僻處,他忙忙追問:“阿爹,你到底招惹了誰?”
貓兒心裏一陣心虛。
吳公公拉著哭腔道:“咱家哪裏知道,就那麼一忽兒,大內總管那小子,以前還在咱家手底下吃飯,卻忽然上門,像趕孫子一般,就將咱家趕到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