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尋雁在他懷裏抽泣,“我不要別人,我要江衡。江衡救過尋雁,他是個好人,他還總被人欺辱,玉奴覺得他可憐。如果他變成玉奴的書童,誰都不能欺負他了。菩薩說……菩薩說多做善事玉奴可以去極樂世界當神仙。”
“不行,江衡不行。”周揚嚴辭拒絕。江衡身份卑賤,還是誅九族大罪留下的罪子,周尋雁是尊貴的周家嫡女,怎麼能讓一個卑賤罪奴常伴左右?
周尋雁咬唇,眼裏又開始滾落淚珠,模樣可憐道:“阿耶剛剛答應我,現下又不讓我選……他們說江衡是官家寬宏留下的,江衡那麼好,要是官家把他要了回去,尋雁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這一段話像是激流下的石塊在周揚腦中碰撞,砸得他霎時清醒。
他竟然未曾想過,江衡身為犯下滔天過錯的江家之嫡孫,為何明帝卻能如此寬宏留他一命……他又想到那日他重回朝堂,明帝見到他時眼中驚詫又帶著幾分憾意,卻並無半點歡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周揚思慮至此,眸光一冷,卻聽見周尋雁又低聲哭泣道:“阿耶,周家把江衡養大,官家這麼多年都把他丟在周家,他不能把江衡要回去。你就把江衡給我吧,我讓孔先生教他腿腳功夫,他就能幫玉奴上樹摘花了。”
周揚疼愛周尋雁,不想讓女兒傷心,拂去她麵上的淚痕,應道:“阿耶答應你,明日就讓孔先生教他腿腳功夫,不過阿耶有要求。”
周尋雁吸吸鼻子,忙笑開了,興衝衝地問他是什麼要求。
“以後帶他出門,不可叫他江衡。”周揚沉聲道。
“這有什麼,玉奴這幾日就給他取個新名字,保管比這個好聽!”
“好了小鼻涕蟲,我帶你回去。”說罷,周揚抱起周尋雁,父女二人往外走去。
“阿耶,你對玉奴真好。”
周揚笑罵她:“你可別把你的眼淚鼻涕蹭我肩上。”
第二日周揚把江衡叫到書房,看著俯身跪在地上的卑微罪奴,他心中不滿,卻隻能暗自皺眉。畢竟這是愛女屬意的死士人選。
周揚沉聲道:“今後你便到後院翠苑跟著孔先生學武,等學有所成,就去嫡小娘子身邊跟著吧。”
江衡心登時一停,微抬頭,哽咽地問:“郎主,可是要奴當嫡小娘子的暗衛?”近日周揚挑選了好幾個罪奴去習武,他隱約聽說是郎主想培養暗衛,以便暗中保護主子。
各大世家幾乎都培養有暗衛,各家並未外傳,卻彼此心知肚明。
周揚手指輕叩桌麵,不怒自威:“不是暗衛,是死士。以後你的命就是玉奴的,她生你生,她死你死。你若是害怕,也可不答應,但從此以後不可留在周家,我會把你送到郊外莊園。”他話調末陡然轉寒。若是江衡貪生怕死,他定絕後患,決不能讓其有一日被明帝接走培養成刀刃。
“砰砰砰!”
江衡磕了三個響頭,額頭一片通紅,他啞著聲回道:“郎主,奴願意……奴願意成為女郎的死士!”
周揚沉默地打量他一會兒,似乎在猶豫自己的決定,又想起周尋雁的撒潑打滾,隻能無奈道:“退下吧,去後院習武。”
“是,多謝郎主。”江衡跪退兩步,緩慢站起身後才向外退去。
他這副卑微的姿態,周揚甚覺滿意。隻有足夠卑微,才代表他會對主子足夠忠誠。
走在廊上,江衡抑製不住嘴角上揚,他的嘴角咧得很大,一張瘦得隻有麵皮的臉因他這一笑顯得更加怪異。經過的丫鬟見了被嚇得花容失色,他忙捂住自己的口鼻,那一雙還外露的桃花眼格外明亮,如兩炬火把在燃燒。
去到翠苑時孔承刀已在教學,十幾個男童排成兩排在紮馬步。江衡一言不發地走到末尾,學著其他人的姿態開始紮起馬步。
孔承刀平時待人隨和,可對於教學武術卻十分嚴厲。他見江衡動作不規範,抄起一根竹棍上去就是一棍子。
“腰挺直了!軟趴趴的是泥做的嗎!”
江衡身材本就瘦弱,這一棍子下去打得他重心不穩,癱坐在地。周圍的男童哄堂大笑,小石子呲笑出聲,嘲笑他軟弱無能。
孔承刀未開口製止,隻是在注視。
江衡沉默不語,拍了拍臀部的灰塵,又重新紮起馬步。
倒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不怪小娘子會選中他。孔承刀在心中想到,轉身繼續講學。
“雙腿邁開,目視正前方,吸氣入丹田,小腿別動,腰挺直……”
等到天色灰暗,汗水浸濕衣裳,孔承刀才宣布下學。一眾學武的男童四散而出,江衡還留在苑裏,在那一動不動地紮著馬步。
孔承刀過來喊他:“小子,可以下學了,去吃飯吧!”
江衡搖頭,繼續不為所動。
孔承刀見狀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默默離開。
沒想到還是個死心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