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尋雁認真聽完,“先生有徒兒幾人?”
“一十有二。”
“先生至善。”周尋雁道。年過半百,卻獨自養活十二名孤兒,實在令人敬佩。
她解下周崢腰間的錢袋,沒理會兄長的不解,徑直走到孔承刀麵前:“這袋銀兩你拿回去給徒兒們買些吃食,先不要拒絕我,尋雁是有所請求。”
孔承刀目光微愣,到底還是收下了,家中還有徒兒等著,他不能不收。他回道:“女郎有何請求?我孔某定盡力而為。”
“此後你與十二名弟子要保我周家兒女平安。”
孔承刀麵露猶豫,他不想讓徒兒牽扯到世家權謀中,更不想讓他們成為殺人利器。
周崢聞言不自覺看向幼妹,心中很是不解。周尋雁給孔承刀斟了一杯茶,勸他飲下。
又緩緩道:“孔先生,尋雁雖年紀尚小,卻懂德善,不會讓先生去害無辜之人,可若有人害我,還請先生護我。尋雁曾在《邀俠》通過文字,窺探孔門榮光,便覺敬佩也心中惋惜。如今世道不太平,先生是甘願委身街巷陋室永無出頭之日,還是擇良木而棲尋機會重振孔門輝煌?”
孔承刀回問:“良木?女郎怎知道周家對於鄙人來說是良木?”他歎了一口氣。
周尋雁微微一笑,“尋雁敢說,若是先生投靠其他世家,隻會成為殺人刀刃。但,君子不向弱者拔劍,隻揮向敵人。孔先生為俠,不願揮刀向弱者,而周家隻求明哲保身,不求成亂世梟雄。既不棄俠之風骨,又能渡過現下難關,假以時日,為何不可拂亮師門?”
孔承刀鼻頭一酸,垂頭歎道:“我已是知命之年,女郎所說,有生之年恐怕……”
周尋雁從他身邊經過,倚靠在門檻,望著院落的樹輕聲道:“落葉並不是最終的歸宿,腐葉化肥,春生新芽。”
她回身,麵上是和煦的笑,聲音卻堅定:“孔先生現下不是用落葉之身哺育新芽嗎?”
孔承刀想到那間簡陋小院裏不諳世事的徒兒們,想到他們朝氣蓬勃的麵容,霎時落下淚來。他突然理解了父親生前說的錚言:
薪火相承,俠在義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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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後門被兩個家奴打開,他們手裏架著一個人,動作粗魯地把人從後門丟出去。
家奴呸了一聲,“你這死騙子竟然敢來騙我們周家,活膩歪了是不是?要不是我們女郎心善放了你,你現在就該在牢裏!”
孔承刀從地上爬起來,諂笑道:“小的錯了,不敢了。”
家奴:“哼,還不快走!”
孔承刀聞言一瘸一拐地在走在巷子間,夜風穿堂而過,有些許寒冷。他走著,注意到一旁幹草堆上臥著一個人,那人見他過去,坐了起來。
“大哥剛從周家出來啊?”
孔承刀眼皮子一跳,沉住氣,用周尋雁教他的話,吊死嗓子裝作在發泄心中怨恨:“別說了,我是光有膽子沒有聰明的勁,知道周家在找占夢師,我就去街尾劉半仙那兒弄了一個龜甲,可哪知道,這龜甲是個低劣仿冒品,被周家人認出了!我明天就去找劉半仙討要說法去!”
他說著把龜甲從包裏抖摟出來,扔在地上,“這龜甲給你了,看了就氣。”等他轉身,氣性消散,又嘀咕了一句:“我幹嘛跟一乞丐說這些,也是氣糊塗了。”
孔承刀背起縮了不少的包袱,又一瘸一拐地走著,離開了巷子。他垂頭,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這周家女郎尚是幼童,卻有預知、洞察人心的能力,實在是令人歎服。
巷中的乞丐見孔承刀離開,從幹草堆上站起來,跳上一處矮牆,一個翻身,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