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笑間,側眸不經意一瞥,卻見這會兒端著馬蹄糕,低著頭迎麵走過來的那名女子,瞧看上去竟然十分眼熟。定睛一望,不是那前不久剛剛嫁入右相府的蘇適雯,還能是誰?
要說起來,這女兒家,嫁人前和嫁人後,變化是真的很大。
譬如說這蘇婉容,尚未出閣的時候,太傅府裏幾乎人人瞧不起她庶出的身份。即便也有自己的一身傲骨,人在屋簷下,言行舉止總是得謹慎內斂一些。
後來入了宮,嫁給的又是個素來不重規矩的粗蠻皇帝。此人除了床笫間,總是無休止地蠻力索求,私底下行徑更是無恥下流了一點,其餘的時候,她若是開口想要點什麼,他就沒有任何不應的時候。
更多的情況下,為了討她歡心,此人甚至會做出一些完全不顧帝王威儀的事情……得此般嬌縱寵愛,蘇婉容的氣度舉止,逐漸就變得,與從前還是太傅府庶女的時候不太一樣了。
久而久之,渾身上下這股子母儀天下的皇後威儀、這股子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愜意從容,根本不消得專門去練,自然而然也就這麼慢慢形成了。
原本也是。
自己是什麼樣的身份,就應該有什麼樣的表現。
如今的蘇婉容,已是貴為皇後,那是天底下最最尊貴的女人。放眼望去,整個禦花園內的女眷見著了她,那都是得規規矩矩地下跪行禮的。她頂著這樣一個特殊的身份,麵上若是不端著一點,倒是要失了皇家威儀。
反觀那蘇適雯呢,嫁給右相做了小妾以後,這日子過的,瞧看上去便實在不怎麼好了。
這會兒穿了件素錦繡花的絨麵褙子,麵料看起來倒還是個好的,就是略微有些發舊。頭上挽了個精致的髻,沒什麼珠釵進行點綴,梳成了婦人的發型。
懷孕月餘的女子,肚子還沒開始顯現。
可到底是有身子的人了,昔日還是太師府裏人人豔羨的嫡係貴女,現如今竟像個卑微的侍女一般,恭恭敬敬端著果盤,低頭斂容地伺候在蕭夫人左右。
蘇婉容不經意瞥見這番場景,心中都替她感到有些悲哀。
約莫是察覺到蘇婉容的目光正落在蘇適雯身上,蕭夫人麵容溫和地笑著跟她介紹:
“這是前些月府裏剛納進來的小妾,喚作適雯。雖然年紀大了一些,倒是個手腳伶俐,賢惠懂事的,留她在身邊,也幫了我不少的忙。”
那句“年紀大了一些”,聽上去委實叫人有點尷尬了。
蘇婉容不動聲色地抬眸,果然瞧見蘇適雯頭埋得更低,攥住托盤邊沿的一雙手,都略微有些顫抖了。
前世發生的一切不愉快,畢竟都已經過去了。
若是今生的蘇適雯能夠安份守己,老老實實做她的相府姨娘。隻要不禍害到自己的頭上,到底是一個府邸出來的姑娘,身上又帶著血緣之親,蘇婉容並沒有那麼落井下石,如果可以,倒也希望蘇適雯能好的。
這會兒見蘇適雯仿佛受了委屈,又一副不敢吭聲的樣子。
坐在大理石鐫花椅上的蘇婉容,捏了一顆上好的奶白葡萄於指尖把玩,想了一下,便笑著對蕭夫人解釋道:
“夫人怕是有所不知,貴府新納的姨娘原本是我同父所出的嫡係姐姐,後來我隨陛下一道兒前往西夏,這兩年間失了聯絡,倒是這些天才曉得,二姐姐竟然已經嫁了人。”
蕭夫人聽了這個,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拍了下自己的額頭:“瞧我這記性!”
她笑著道:“從前總是聽聞皇後娘娘如何如何,倒是忘記了娘娘尚未出閣的時候,也曾是太師府的姑娘。這也是怪我平日不常出來走動,消息傳到我這兒啊,全都走了味兒。眼下可是好了,既然知道有這層關係……從前都是做姐妹的,想來也有話題聊。往後我就多帶適雯到娘娘身邊來,也好陪著娘娘說說話。”
說到了這裏,蕭夫人話音稍頓,目光淡淡地瞥去蘇適雯身上。見此女竟還杵在那裏一動不動的,麵上難免泛起了幾分不悅。
於是便嗓音不溫不涼地徐聲問道:
“已經見著了皇後娘娘,還不過來見禮?還以為自己是太師府的嫡小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