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是人,皇上,正因為擔憂皇上的安危才會冒險騎在馬上,險些摔死馬下,奴婢的忠心非但沒有得到皇上的嘉獎,還要受到皇上的指責,那今後還有誰對皇上盡忠職守?”荀真據理抗辯。
楚依依也趕緊跪下,“皇上,兒媳可以做證,在路上見到荀司製,兒媳等人才能幸免於難,正是憂心皇上的安危,兒媳一路與荀司製快馬加鞭趕來,遇上太子後,方才被太子護著向皇上這邊撤來。”楚依依道。
楚依依畢竟是自己的大兒媳婦,宇文泰在一眾的兒媳婦中最為欣賞的是她,所以一聽到她插嘴,臉上的怒火才漸漸收起來。
宇文泓這時候道:“父皇指責的是,都是兒臣思慮不周才會引來這禍事,兒臣深深地自責反省,還請父皇責罰。”
宇文泰的氣下了泰半,正要讓宇文泓一眾人起來,明陽真人卻是一拱手道:“皇上,剛剛禁衛軍有人報說抓到了私放野獸進來的人。”
宇文泓的眉頭突然跳了一下,明陽真人是七弟的朋友,炯炯有神的目光看向躺在地上的七弟,這次的事件不僅僅是七弟謀求父皇信任與回宮這麼簡單,莫不是想將禍水澆到他的身上?
因想明了這層原因,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荀真卻是詫異地看著明陽真人,抓到莫華依了?現在她對於這件事越發覺得難以想明。
沒一會兒,有人押了個瘦小的男人上來,他一跪下就喊饒命,明陽真人卻是搶在所有人的前頭,大聲喝道:“快說是何人指使你做下這大逆不道之事?”
“沒人指使,是小的貪玩……”那瘦小的男人嘴裏這樣說,目光卻是瞟向宇文泓,這落在眾人的眼中覺得宇文泓就是那背後的罪魁禍首。
宇文泓氣極,如他所想,七弟的目的果然是想禍水東引,“父皇,兒臣也很好奇這人是何人指使的?不如嚴加審問這男人,必定能查個水落石出。”
“你……看著四哥做甚?四哥……又不是幕後真凶,父皇……兒臣曾聽到有人密謀這件事,想要借此謀殺父皇……為此兒臣十分的擔憂,所以才會……不顧皇命,消消地潛進圍場想要暗中保護父皇……”半清醒的宇文淳斷斷續續地道。
宇文泰一聽到七兒子的聲音,立刻轉頭看向他,眼裏滿是慈愛,“皇兒,莫要說那麼多,朕明白你的心,不像某些人心懷不軌,想要置朕於死地。”
至於某些人是誰?在場的人竟聽得分明。
宇文泓手中的拳頭緊握,父皇這人好沒有道理,但是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朝虛弱不已的宇文淳看去,“七弟,既然你看到有人在密謀,為什麼不前來通知為兄做好防備?”他盡量找出其中的破綻。
“四哥……我無意中聽到後就趕來了……但也隻來得及舍身救下父皇……”宇文淳道,這回他要看看四哥如何挽回在父皇心目中的形象。
“皇上,放野獸進來的人不是這人,而是另有其人,這人是被人抓來頂替的,那扇鐵門在西北角那一塊,平日裏極少人涉足……”荀真沒想到這明陽真人還準備指鹿為馬。
“那是何人?”宇文泰疑道。
“回皇上的話,是尚工局的莫掌珍,奴婢看到她用鑰匙打開了鎖,所以才有野獸從那塊防守的死角處闖了進來,故而擾亂了皇上捉拿靈狐。”荀真道,不能再姑息莫華依,不能讓她害了她愛的男人。
宇文泰一聽這話,看了眼瘦小的男人,再看了看坦蕩蕩的荀真,一時間不知道該信何人的話,恰巧此時宇文渚來稟報說是一切都辦妥了,即刻可以動身回宮。
宇文泰這時候道:“回去後將那什麼莫掌珍抓起來嚴加審問,回宮。”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這次禁衛軍暫歸大皇兒統領,責太子坐在馬車內,不得朕的旨意不準其隨意走動。”
宇文泓捏緊拳頭應是,而宇文渚卻是笑逐顏開地大聲道:“父皇英明。”
楚依依看了眼太子難看的神色,“太子殿下,皇上隻是一時沒弄清楚而已,弄明白了就會明白太子的一片真心……”
“楚依依,你跟他說那麼多做甚?”宇文渚不滿地看著妻子,這妻子就喜歡手指拗外不拗內,從沒將他這個夫婿看在眼裏。
楚依依看了眼那個不精明的丈夫,恨不得扭緊他的耳朵,太子始終是太子,他現在如此囂張,難保他日太子不會記恨他,這個呆子到底知不知道輕重?
宇文泓卻是伸手將荀真扶起來,朝楚依依道:“大嫂不用擔心孤會瞎想,還是先隨大哥離去重要,父皇的安危現在托在大哥的肩上,大哥可不要掉以輕心。”
“哼,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宇文渚微昂頭道,現在誰是老大?這個四弟一直沒鬧明白這個道理。
宇文泓不理會這個一朝得勢就尾巴翹上天的大哥,撕下裏衣給荀真包紮,看到那已經凝結的血水,他的心一陣抽疼。
荀真知道他今天盡心盡力地保護老皇帝,沒想到最後得到的卻是老皇帝的連聲嗬斥,心中又怒又痛,她心疼他,伸手握住他給她包紮的手,“不痛,我不痛,倒是您,身上的傷口頗多。”
宇文泓不甚在意地道:“我皮厚肉粗,沒關係。”。
此地一片狼籍,他們不宜在此逗留,荀真跟在宇文泓的身後,現在人多嘴雜,也不適合做些親密的舉動。
秋風吹過草地,枯黃的野草隨風輕舞,一片的“沙沙”聲,他們已是最後一批撤退的人,所以走得有些慢。
荀真本來漫不經心地跟在宇文泓的身後,突然那“沙沙”地草地裏有一隻“漏網之魚”的頭湧了上來,那發紅的眼睛與碩大的虎頭浮現,動作極快地撲向宇文泓。
“小心——”荀真看得真切,距離那麼近,根本就由不得宇文泓抽劍出來抵抗,情急之下,她伸手將宇文泓一把推開。
老虎的利口咬向荀真的左肩,將她往地麵上一摔,荀真的頭再次重重地碰到地麵上,一時間天懸地轉,而左肩上的傷口竟感覺不到疼痛。
由於風吹草地,將一隻老虎的蹤跡及聲響掩蓋起來,所以走在前頭的宇文泓並沒有發覺到這隻老虎的存在,被荀真一推,瞬間跌倒在地,頭一暈,轉頭看去,竟看到一幕讓他目眥欲裂的場景,“真兒——”
那隻老虎咬到荀真,自知敵不過那麼多人類,叼著荀真竟然快速地朝後方撤去,那飛速的動作讓眾人都來不及反應。
而侍衛們正要搭弓相救,可那移動的目標太快,他們不敢輕易射箭,隻怕會命中荀真,孫大通急得滿頭是汗。
“給孤。”宇文泓這時候知道顧不上傷心與心痛,隻能孤注一擲,用箭射死那隻老虎,從虎嘴裏救下荀真。
從來不信神佛的宇文泓竟在心中默默地祈禱,穩住自己的心神,用力地拉開弓弦,瞄準那飛速離去的凶殘猛獸,“咻”地一聲,數隻箭連聲飛出。
而此時的荀真已經半昏迷過去,劇烈的疼痛讓她連哼叫聲也發不出,耳裏聽到風聲在呼嘯,雙眼看得不真切,但隱隱地看到她愛的男人正奮力救她,她的嘴角微微一笑。
老虎一聲慘叫,大嘴一鬆,荀真從半空中掉落在地,頭部竟砸在那凸起的石塊上,宇文泓給包紮的傷口的血跡如泉水噴湧。
她最後看到的是藍天白雲在天上飄,而父母親的臉似在向她靠近,“爹、娘……”
她伸手想要投入他們的懷抱,最後卻是眼前一黑,再也沒有藍天白雲,隻有那無邊無際的黑暗籠罩著她。
來圍場行獵時眾人的興致倒是頗為高昂,可回程時卻是那般的愁雲慘霧。
宇文泓抱著傷重的荀真坐在馬車裏,接過彭尚工遞上來的布巾按住荀真的後腦勺阻住那血水,隻是那血水卻像是怎樣也止不住,而他身上的衣袍已經染滿了鮮血,還有深可見骨的左肩,血肉翻飛的甚是駭人。
荀真像一隻破敗的娃娃般倒在他的懷裏,了無生氣的麵孔,而一旁的禦醫趕緊將最好的金創藥拿出來給宇文泓,讓他用命地按住那傷口,不然荀真必定死於失血過多。
宇文泓的手掌堅定地按住荀真的傷口,一刻也不敢鬆,而她身上的其他傷口隻能交由彭尚工帶著雙眼噙淚的溫妮來處理,一盆盆的血水不停地從馬車上端出去,一路上孫大通都在緊張地協調著。
沒有人交談,但人人都知道荀真的命在旦夕。
在皇輦上的宇文淳狀況要好得多,精神漸漸清明,他的乖巧與懂事讓老皇帝很是喜歡,老皇帝對於他往昔的錯處已經看不到了,這一刻,他又是他疼愛不已的兒子,世事就是那般讓人猜不透。
宇文泰關心了一陣宇文淳的傷勢,半晌後,才記起荀真為了太子而身受重傷的事情,道:“荀真的情況如何了?”
“荀司製她怎麼了?”宇文淳原本心情不錯,借由此事重回父親的眼裏,而且他的寵愛會更甚從前,在圍場中發生的獸潮,隻怕太子這回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但一聽到荀真的名字,他竟是立刻就有反應。
宇文泰有幾分詫異,這個兒子怎麼對荀真的反應也如此大?太子那就算了,畢竟荀真舍命相救,他有所表示也是應該的,可關這兒子什麼事?
“七皇子真是悲天憫人,貧道今兒個才算見識到皇家之人的仁慈,皇上得此佳兒果然是天大的福份。”明陽真人適時道,這緩解了宇文泰對宇文淳的懷疑。
“七皇兒不用太過於擔心,荀真畢竟隻是宮人,不值得皇兒為她操心,須小心養傷才是。”宇文泰的眼裏滿是關心。
外頭的朱公公道:“聽說好不容易止住血,老奴看到那血水都毛骨悚然,那得流多少血?”最後歎息一聲。
宇文淳一聽心就緊揪,荀真,他這一輩子惟一記在心裏的女人,想到她的良善與她的溫柔,他的心隱隱有著自責,這都是他之過。
但現在父皇就在眼前,他不能表現出對她的擔心,拚命淡道:“聽聞剛剛是明陽真人給本宮上藥的,這藥竟是十分的靈驗,不如真人將一部分藥送到四哥那兒,讓荀司製得以活命,豈不是美事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