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知道答案,但,我不想承認。不知為何,我變成了孟巡這個更強大的C區源的投影,我卻不肯驕傲地說我的主數據源是一個強大的C區人。甚至我都不願承認,我是孟巡這個人幻化而來的。
我看到被我吮取力量至終於倒下的孟巡。我看到他醒來之後依然憤憤於世,憤憤於己……我也憤憤,大概,是我的力量,還不足夠。我還要更多。
我看到孟巡和餘冰柔弱弱地捆起夏佳,小心翼翼地拍了些看似綁架的照片,還把這些照片全部交由夏佳來後期。嗬嗬嗬,真快笑掉我的大牙。低級的恐嚇嗬。
我打開我以陽賀AI改製的孟軍AI,輕易地擄走了夏佳。我想看一場戲,看人與AI的力量對抗,究竟哪一方能占得上風。
我以我要自己勇敢地收拾自己帶來的殘局為由,拒絕了陽瀚維、黎源和小影三人商量了一夜的“短期計劃”,強勢地帶著自己的方案出場。
他們沒有拒絕我。不是他們不能拒絕我,而是他們已都看到過那頸部爆裂的血肉之軀,他們已經沒有膽子賭我的行為。除非,我還保持著沉淪的低落。
戲裏,驚、懼、哭、鬧、忍、憤、傲、笑、嘲……情緒豐富,好是精彩。不過,這場戲,不過是我的調味劑,主菜的母體已然殺青,那麼我的主菜,也無需繼續烹煮。
我將主菜接在我的續命接口。
恍惚間,眼前一花。
再次努力地聚焦,我看見世界在變大,而我在變小。我看見陽瀚維一手拚全力抓緊實驗室內最穩固的承重樁,一手緊緊環住小影。
“天呐……能量……黑洞……”我用掉最後的力氣呼喊。但我知道,他們都不會救我。我求聚力,非一日之功。如今想一秒回轉,亦是毫無可能。
我化作一個幾乎看不見的黑點,在人們眨眼的間隙,被飛速運動。我被沉入地下。在離地表不太遠的地方,開始旋轉。因為我幾乎小得看不見。岩石、沙礫……沒有什麼能攔得住我。
我在未知的規律中旋轉運動。我不停地旋轉,越來越快。所以……我,是變成了一顆什麼衛星麼?
或許現在,我隻是個物體,按照規律,在世界裏運動。相對運動。
但我還能看到無數連貫的瞬間,隻是看到的同時,便遺忘。
我聽見小影和黎源之間的對話。
我聽見小影把魔方那天發生的事情告訴黎源。
“能量黑洞?”
“是。我聽到江妍當時就這麼說的。”
“奇怪……就以現在的模擬細胞,居然都可以達到轉化成微型黑洞的水平了麼……”
“我也覺得過於誇張了。可如果江妍說的是錯的,那為什麼會有那種形式的消失?”
“……這個,我確實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已經超出我的研究了。而且我自我估計的話,我應該弄不明白這個問題。有生之年。”
“是麼……”
“蘇姐,我覺得這個問題,如果你實在想弄清楚的話,可以去找陽哥。他是可以集眾之智慧於一身的。他應該可能在有生之年弄清楚。而且……你提的請求,他應該不會拒絕的。”
“算了。”
“嗯?”
“已經有一個不知去向的AI了,夠了。他不算可控,但至少還可見。可江妍,已成了既不可控,又不可見的未知神秘狀態。未知,誰知道是福是禍呢……”
“也是。其實江妍的這次消失,我覺得,才真的像是一個生命體的死亡。”
“噢?怎麼說?”
“就是你說的,歸於未知神秘狀態。人若死去,我們也常問,靈魂將去向何處?雖然科學告訴我們,蛋白質死亡,生物活性喪失,生命不再。說靈魂不過是一種生者對逝者的執念。但這些說法總歸都是推測。沒有哪個死去的人能回來這個世界幫我們揭示這未知謎底。”
“嗯……那我們現在,可以就當江妍是死去了?”
“我想的話,這麼理解,最能讓我們安心了……畢竟這世上,現在存的知道江妍‘複活’過的人,隻有你我和陽哥。”
“或許吧,那就當她是死去了吧。”
我,死去了麼?江妍,死去了麼?
我無休止地奔跑,旋轉。
我仍然不停地看,仍然在看到的同時,便遺忘。
我記得的我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是一個小夥子的背影。
他不高大,但暖人。他背對著我,在樹下,手持一條紅帶,奮力向上,把紅帶係在樹上。
畫麵漸漸模糊。最後,成一片黑,與我小到看不見的身體同色。
一終劇烈的痛感,強行將我拽離了我原本的跑道。我穿過分子、原子、重子……
我失去了意識,不再有思考的能力。
“江先生,特別幸運。您的孩子,剛才我們成功救活了。”
“太好了!”
……
我是一具軀殼,不死不滅。我叫江妍,我,將以史料,延續亡魂,或,將亡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