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悶悶應了,拇指指腹尚濡濕著,他輕一摩挲,長眉緊皺,淺棕色眸光落在了鉛灰色床帳上。
他悶聲同蘇廣梁道:“人在榻上。”
話落,由著蘇培盛緩緩將垂落的床帳輕撩開條縫隙。
蘇廣梁身軀一矮,紫檀木藥箱“噔”一聲輕響,穩穩落在了紅杉木地板上。
而胤禛,他不動身色,挪去了盥洗架旁,抄水洗淨了指尖的濡濕。
取過巾帕慢條斯禮擦拭著指尖,淺棕色眸光卻有意無意黏著黃梨木梅花架子床。
女子瑩白的手腕遞出,隔著薄薄的綢帕,蘇廣梁指腹輕摁了上去。
他一用力,榻上人不安扭動著,低低嗚咽了起來。
蘇廣梁緊繃著下頜,緩緩收回了手,麵露為難征詢蘇培盛道:“勞蘇公公幫襯一二。”
蘇培盛和氣的五官這會兒比他還為難,他遞出了格格的小手,哪還敢應蘇醫士所求,摁著人呢。
思及隨格格同來的丫頭碧喜,這會兒尚候在倒座房中。
他踟躕著抬眸,閃爍的眸光正落入男子淺棕色眼眸。
胤禛緊抿著薄唇,行至架子床旁,略一矮身,挺拔身形消失在了鉛灰色床帳後。
他長腿一曲,順勢坐在了黃梨木梅花架子床寬寬的床沿上。
修長的手臂圈著人兒,溫熱的手掌輕壓女子小臂,湊近了低聲嗚咽的人兒,耐心十足哄道:“乖一點,別哭。”
“哪裏痛了,和爺說。”他低聲道。
女子濃密的眼睫緩緩展開,又緩緩合上,嗚咽聲漸漸停歇。
胤禛長眉舒展,一時間倒不知道是個什麼心情了。
到了這會兒,他算明白了,榻上人兒隻他哄有用。
燭火輕晃,寢屋亮如白晝。鉛灰色床帳上,印著阿哥爺挺直的身影。
女子白皙的小臂上疊著男子骨節分明的手掌,蘇廣梁細長的眉眼輕凝了凝。
手上動作倒沒耽擱一點兒,略帶著薄繭的指腹按壓著女子手腕,清攫的麵孔時而凝重、時而舒展。
好一會兒過去,蘇廣梁緩緩收了力度。
他凝神思忖了須臾,方躬身道:“稟四爺,格格脈象急而短,浮於表麵,並有體熱、頭痛,是傷寒之症。”
“以巾帕浸水,擦拭格格臉頰、脖頸、小臂與掌心,待人醒了,服用桂枝湯。其後三日,早晚飲桂枝湯,格格便可痊愈了。”
桂枝湯一類,他記得東書院中便常備著,他連提筆研磨、撰寫藥方都省了。
傷寒?他大動幹戈請了府醫,就診出個傷感?!
鉛灰色床帳內,金尊玉貴的阿哥爺長眉輕挑了挑,下意識問道:“便隻是傷感?”
她疼成了這般,便隻是傷寒?!
胤禛半眯著眼睛,凝視著懷中薄唇輕張,淺淺吐息的人兒。
她這會兒倒似熟睡的小貓般,溫順可人。
男子沉著俊朗的麵容,問道:“可會有什麼隱疾?”
這話問出,蘇廣梁微揚了下頜,斬釘截鐵道:“並無。”
一連的問話,他不知道怎麼竟聽出了點兒失落的意味,耿直的醫士一時沒有忍住,出言勸道:“格格的脈象浮故在外,治外在病症便可痊愈。”
“無病是福!格格身體並無大礙。”
思及他與父親遊走洛陽府嵩山縣時,曾在當地寺廟遇到一例。
那人不過普通的婦人病,幾帖固本培元的藥服下便也好了。
可那婦人卻冷汗淋漓,直喚腹痛。
父親經過多方詢問,得知婦人曾難產過,四伏天裏疼了兩日兩夜方產下男嬰。
痛疼的記憶刻入了骨髓,每到四伏天裏婦人的肚子便會“疼”起來。
蘇廣梁沉吟了須臾,道:“格格的脈象並沒有問題。格格身體雖弱,卻無隱疾。”
“格格許是曾經生過什麼病呀,這會兒因著傷寒或別的什麼,回憶了起來。”
“四爺您不妨等格格清醒,再細問問。”
胤禛:“……”。
男子的眸光漸幽深了起來,許久,方淡淡同蘇廣梁道:“爺知道了。”
蘇廣梁的醫術,他沒什麼可不信的。
細問?他問了她,她便會說?府上侍衛亦查過她過往,呈至他書案的信函,並沒有提及。
才多大年紀,能生什麼病呢?
男子壓在她手臂上的手掌收回,修長的手臂漸漸鬆開,垂眸問道:“你還有多少事,是爺不知道的?”
聲音低低的,微不可覺。
他微有點兒惱怒,手上的力道鬆了。男子溫熱臂彎一點點遠離,似熟睡人兒被掀了被子,榻上人兒不安輕動著。
須臾,女子消瘦的身軀輕一轉動,柔軟的前軀緊貼著他的,細嫩的手臂環住了他窄腰。
胤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