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第十集蛟龍承影(1 / 3)

雖然去意已定,卻未倉促起行。

或是對那位狀似清冷實則脆弱的少女心有愧疚,或是單純身為主政者當求善始善終的職責使然,此後三個月中,虞玄英始終埋頭致力於賾縣治理,成果彰著。

他率眾奔走於賾縣左近各處,在大雨汛期之後繼續加固堤壩,清理拓寬河道,借助充盈的水流引渠灌溉。

期間又修築道路使之更平坦寬闊,如此,四方的商賈會驅趕車馬紛至遝來。

而春時的耕種農忙更是重中之重,不敢輕易忘卻。

——此般種種,諸翻事務,自非一蹴而就,前後延續三月有餘,亦不過堪堪隻作開端。

然而虞玄英之意,絕非急功近利,而是借機將民眾聚集、操訓,安撫情緒,使之將自數年以來因水患導致的疏懶、散漫剔去,重整為訓練有素、堪為臂助的基石。

此外虞玄英還有想法。

“翡翠林多修竹,昔時頗有民眾工匠采之,用以作弓。弓力雖較之中州羽繞、天華之國所產名弓稍弱,但也屬一流強弓。近年水患橫行,民眾顛沛流離,是以再無所出。”

這是虞玄英查閱賾縣曆年卷宗典籍所知,頗感可惜,於是又大力招徠百工匠人,意圖興複製弓之業。

“……如此,即便我抽身而去,她……公主也有了財力來源,募兵、治理,皆有所恃,不至於一籌莫展。”他是如此想的。

行政期間,民眾固然大多奉命依從,耕種、勞作不息,辛勤者虞玄英嘉獎犒賞之;然而始終無法避免有人偷奸耍滑,怠惰因循。於是此時就仰賴子夜與一眾武士的巡查檢視,但有所覺,當即鞭笞,甚至斬殺。

恩利與酷法並行,賾縣法度風氣,一時為之肅然,煥然一新。

——然而此中三月,虞玄英卻並未再見到顧青影哪怕一麵。

他深居賾縣官邸,發令實行,率眾出遊四麵,檢閱民眾;顧青影幽居翡翠林,期間不過數裏,二人卻保持一種不相往來的狀態,對於虞玄英在賾縣所行諸般政務,顧青影亦始終呈現一種既不支持更不反對的奇怪態勢。

部屬們卻隻當二人如尋常少年男女一般產生嫌隙,反越發信從虞玄英。

如此感覺讓虞玄英頗感難受,然而深知其中起因,終究無法可想。

“我還是要走的。”

他既已下了決意,不會再改。

轉眼已至三月初三,在虞玄英的故國龍淵,是一個極重要之日。

是日被稱作“上巳之節”,因感春時草木萌生初長,於是人出行,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又有青年男女相會水畔,發乎情,止乎禮,賦詩作歌,以成關雎之樂。

“故國啊……”

虞玄英悵然若失,最近關於龍淵的消息,是半月前一位來自東州的遊士帶來,越下國三軍齊發,圍困龍淵國君於最後的虞都城,戰況至此時,再無懸念。

這位遊士還帶來一則勉強算得是逸聞的故事。

“龍淵國有一位遠支公子在孤竹為卿士,有如此淵源在,孤竹國君不久前派遣使者遠赴龍淵慰問,先生可知,龍淵國君是如何答複?”

虞玄英已然興致泱泱,但並不失禮:“請說。”

遊士說:“‘溺人必笑。寡人正如這將要溺死之人,事已至此,除卻強顏歡笑,又能做什麼呢?’龍淵國君是如此說的。”

除此之外,龍淵國君又回贈一斛名貴珠玉,並贈箴言“王者富民,霸者富士,僅存之國富大夫,亡國富府庫。府庫實而百姓貧,傾覆指日可待”。

“寡人府庫有如此重寶,百姓卻窮困疲敝。亡國正當其時。”他最後說。

遊士辭別後,虞玄英麵向東南,遙遙而拜,這是為旦夕將亡的母邦社稷致意。

他心中鬱鬱,於是信步而出,及至林間道上。

竹林四時蒼翠,然而在初春時節,愈見生機繁盛,靈息清華,使人沉醉,行於此中,虞玄英意稍歇。

步聲漸起,有旅者穿林而來,與之不期而遇。

“君子安好。此處可是賾縣?”

旅者望見虞玄英,靜立發問,豎左掌於胸前,禮節怪異。

緣由在於他是一位僧人,布衣芒鞋,竹笠下是一顆禿頭,右手扶一柄尖端包鐵的木杖以作護身之用,這是世間大部分僧侶行走列國的裝束。

僧侶起於禪宗,然而禪宗卻非九州列國固有之神祀。

大夏治下,人們敬畏鬼神,亦行祭祀,獻出香火與信仰,但受祭者多為先祖之魂魄,雄傑之英靈。乃至追溯上古之際,兵主以勇武善戰之殺伐,聖王因仁厚惠民之賢明,皆有相應神祠以作祭祀。

然而百年之前,卻有一位特立獨行之遊士,西及昆侖之墟,越千萬裏山河,遠至另一處異國,十數年而歸,自述其國之風物大異於九州,更帶來全新信仰與道理,即當世流傳之“佛”與禪理。

遊士名為伯玉,即後世禪宗一眾支流所共尊奉之伯玉大師,他效仿極西異國信奉禪理之眾人裝束,剪去頭發,進行一種名作“修行”之奇異舉止,是大夏九州第一位僧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