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代文傑去接安菊兒。兩個人進了醫院的大門,便像做賊一樣低下了頭,心中既緊張又害怕,唯恐碰到熟人。
安菊兒拉著代文傑的衣袖,緊緊地跟在他後麵,代文傑突然覺得被她依賴的感覺如此之好。他裝作很自然的一抬手腕,握住了她的手,霎時間冰一樣的寒冷電流一般透心而過——他看她的臉,已經全無血色,大大的眼睛裏充盈著得滿是膽怯和慌亂。
代文傑一陣心疼,“你真的想好了?不行再回去考慮考慮?”
安菊兒堅定地搖搖頭,已經青紫色的嘴唇抿得更緊了。
辦好了所有手續,安菊兒去做手術前的身體檢查,代文傑則在門口等她。
突然,後麵傳來一聲呼喚,“代文傑。”
代文傑回過頭去,一張熟悉的麵孔穿過走廊的陰霾和記憶的塵埃朝他溫柔地微笑著。他看著眼前的人,聲音激動得竟有些顫抖:“恩夏!”
眼前的正是已經三年未曾和他見過麵的恩夏。她胖了,老了,可是代文傑看到她,強烈的親切感在心中油然而生——這種親切讓他覺得她那樣美,甚至比每天圍在他身邊的漂亮女孩們都要美。他們畢竟戀愛了十幾年,她陪他走過了生命中最絢爛的青春歲月,是他生命主旋律中一個高高上揚的音符。
“怎麼,我變化很大嗎?你還是老樣子啊。”恩夏看到他驚奇的樣子笑著說。
代文傑差點忘了,世界上還有一個這樣了解他的人存在著。看著這張熟悉的笑臉,他甚至突然有種衝動想上去問問她有沒有結婚,還願不願意和自己在一起——他迫切地需要一個人,一個自己熟悉的人來陪伴他麵對接下來漫長的人生。
但最終,他還是抑製住了這個一廂情願的荒謬想法,然後掩蓋住了內心所有的激動,隻剩下遇到一個老熟人似的熟絡:“你來看病?”
“來檢查身體。我懷孕了,四個月了。”恩夏說著輕拍自己已經隆起來的小腹,神情裏充滿了驕傲和滿足。
代文傑徹底絕望了,不禁失聲:“你也懷孕了!”
恩夏很驚奇:“還有誰也懷孕了?”
代文傑醒悟到自己說漏了嘴,幸好靈機一動:“陳玉啊!她懷孕三個月了,可惜她上個月出國了。不然你生男孩,她生女孩,你們還可以結親家。”
“呸!”恩夏啐了他一口,“我寧可我兒子打一輩子光棍,也絕不會讓他娶陳玉的女兒!代文傑啊代文傑,你什麼時候能正經點,我虧你想得出來這種餿主意!你自己深受包辦婚姻之苦,現在竟然開始想著用它毒害下一代人!”
聽到“包辦婚姻”這個詞代文傑愣了,他想起了那段由邊麗宏安排的、他極力掙脫的、僅僅維持了一年的短暫婚姻。那的確是包辦婚姻,但是他現在回想起來卻沒有絲毫的深受其害的感受——如果不是這段婚姻,他也就不會遇到安菊兒,他的生命裏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歡樂和溫暖。
恩夏的一番話讓他的思維瞬時間滑到另一條軌道:如果當初我對她好些,也許她就不會愛上高向陽,沒準還……
“你是陪女朋友來的?”恩夏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代文傑想說不是,卻又苦於找不出別的答案,支支吾吾的正不知道怎麼回答時,安菊兒突然推門出來了,與門前的恩夏照了個正麵。
恩夏看看安菊兒,又看看代文傑,驚異的張大了嘴:“你們……”
“她回國已經一年了。”代文傑趕忙解釋,然後不等安菊兒開口,拉起她就走,跟恩夏道別道:“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安菊兒在路上問他:“剛才那是恩夏嗎?”
代文傑回答:“是,她來產前檢查。”說完便開始沉默不語。對他來說,碰到恩夏還不如沒有碰見——她的現狀平白又給他增添了一份孤獨感和失落感。
安菊兒要做手術了,代文傑看著她瘦弱的身影進了手術室,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殘忍。他本來應該極力勸她保住孩子,然後逼高向陽離婚的,可是卻為什麼沒有這樣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