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來領路,免得娘子走錯了。”他笑著站起來,顯然覺得見好就收、鳴金收兵的時候到了。
“真的不用。”她快哭了,一雙手搖得成了幻影。
她喜歡看可餐的秀色不錯,但並不想和秀色站一起被別人暗中對比啊,她會自卑的。
“娘子是嫌棄周秉鈞見不得人嗎?”
他顯然很看得起他自己,笑得很是傲氣。
手照舊背負後腰,身姿挺拔,加之臉上有了幾分血色,他笑得簡直比雲端上的花兒還要豔上兩分。
“如今秉鈞傷勢即將痊愈,雖比不得過去金戈鐵馬英姿勃發,但站出來,這京中男人,不見得有幾個能英武過秉鈞去。”
……
她傻眼了,被這厚臉皮、理直氣壯的老周自誇,堵得目瞪口呆,有嘴難言。
“娘子難道不同意?”他竟然還在尋求被人肯定。
“……周先生,時候不早了,您再遲些就不容易出坊門了。”
雖然宵禁對這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她實在是不想再搭理這人了。
這真的是威名赫赫、守家衛國的壯誌男兒嗎?
她忍不住垂眸,實在是沒眼看。
這鳳眸微轉,姣姣如映春江水的親近熟稔,著實不像——據聞治軍嚴峻有著鐵血手腕的襄王殿下。
她怕是遇到假的了吧?
“先生到底是誰啊?”她一邊陪著慢吞吞的人往院門走,一邊嘀咕。
“某雙字秉鈞,字直臣。”
這走得慢吞吞的人,背負著雙手,笑著道:“娘子以為我喝醉了失了體統,還是今日這番話秉鈞說得實在狂悖,娘子有些傻了?”
她默默看他一眼,但立刻又挪開了視線。
這人實在是得老天爺厚愛,就是老話說的,老天爺追著喂飯吃……那樣的人吧?
明明年過三旬年紀不算小了啊,怎麼就是不見一絲絲的烈士暮年呢?
印象中的鐵血戰將,怎麼能讓她總是覺得應該美人兒如花隔雲端,最好別落下這人世凡塵呢?
偏偏他又極喜歡這人世煙火色,不笑時如謫仙遺世獨立,笑逐顏開時卻如人間繁花盛開,美得無法無天,卻不帶一絲嬌柔造作。
男兒英烈,美到囂張跋扈。
一張開嘴巴,卻又是溫和藹藹如鄰家兄長,有求於人時,還又學會了幾分賴皮……
太太太太太詭異了!
“先生本就不是人吧。”
她歎口氣,不知該如何說出自己的感慨。
“應該是九霄天上的仙人落了凡塵呐。”
……所以,不知不覺,她似乎是又中了他的計。
三年前的雨夜,那洪水滔滔中的處變不驚。
一年前的三月三,那周身的疲憊倦怠。
還有前不久戶部大堂,那由內而外的凜冽冷駭。
她對這個人,深深畏懼,不敢靠近。
可是,今夏六月末的溪水畔,那笑談十數年沙場軍旅的悠閑自在。
那一身的傷痛。
她曾親眼目睹的那兩度瀕臨絕境的生死關頭。
她對這個男人又是滿懷敬重,總覺得該為他做點什麼。
如今,對著這男人的眉清目朗、談笑風生,她百感交集。
驀然發現,自己,似乎又白白替人瞎操心了。
這先生,到底對自己施了什麼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