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麥稈從兜裏摸出兩張鈔票,拍在桌上說:“給女兒女婿的壓歲錢。”陳背簍吃驚地看著他。
何采菊問:“劉大哥年後有啥打算?”何采菊的意思是他得找個活,糊住自己的一張嘴。
劉麥稈說:“邊走邊看吧,車到山前必有路。”
陳背簍撇撇嘴,心裏說,一個要飯的都比你強十倍。
何采菊說:“村裏的磚瓦廠缺個保管員,你有文化能算賬,蠻合適的。”
劉麥稈搖頭,保管啥都要管,整天忙得沒點空閑的機會,等於給他戴上了枷鎖,一點也不自由。
陳背簍說:“縣城的工地上要個看大門的,不出力不流汗,曬不到太陽,吹不到寒風,美差事。
劉麥稈心說:美差你咋不去?看大門,我又不是一隻狗!
陳背簍和何采菊幫劉麥稈謀劃前程,他卻心裏滿是氣憤,你陳背簍啥出身?我劉麥稈啥血統?啥時候輪到你對我的人生指手畫腳了?顯得你比我高明?我才不買你的帳。
劉麥稈酒足飯飽,聽著屋子外接連不斷的的爆竹聲,他打了一個嗬欠說:“哎,小雪大雪又一年,睡覺吧。”
劉麥稈走了後,陳背簍挖苦何采菊:“拋媚眼給瞎子看,人家不領你的情。”
何采菊歎息說:“我是看在愛雨的麵上,覺得她可憐。”
陳背簍嗬嗬地笑:“雞抱鴨蛋,白操心。”
劉麥稈過了一個百感交集的年。
從大年初一開始,油坊門人開始集體拜年,他們先從六爺家開始,挨門挨戶地拜,家家都準備了酒桌、糖果和壓歲錢,拜年的人一到,就燃放爆竹,遠接近迎。
劉麥稈害怕拜年的上門,他家裏啥都沒有,沒法招待他們,他盤算著,如果拜年的來,他就鎖了大門,到村外躲一躲。
劉麥稈蹲在門口,看著拜年的人流,從一個街巷裏湧進去又湧出來。
大年初二,拜年的隊伍湧進了陳背簍家,他趕緊撒腳丫子就跑,大門也沒來得及鎖。
他在村口躲了一會,估計拜年的人走了,這才回家。
但是,他門口的雪地上,沒有留下雜亂的腳印,他很驚訝,那麼一大群人,來來去去的,怎麼可能沒有留下腳印?
他俯下身子,仔細觀察,的確沒有,除了他的腳印,就隻剩下兩行狗的足跡,而沒有人的腳印。
劉麥稈又看了看陳背簍家門口,腳印摞腳印,將雪地踩得一片狼藉。
人家壓根就沒來,劉麥稈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而是恥辱和憤怒,拜年的人獨獨忽略了他劉麥稈;不但拜年,晚上一場場酒宴,也從沒人邀請他參加,他被油坊門人遺忘了或者說嫌棄了。
元宵節過後,外出打工的人陸陸續續地離開了油坊門,每天清早,總有一夥人在村口候車,他們背著行囊去廣州、蘇州、內蒙、新疆,再次回來時,他們的腰包裏將鼓鼓囊囊的,揣滿了花花綠綠的鈔票。
劉麥稈蹲在村口的麥秸堆邊,曬著早春溫暖的太陽,過往的人對他視而不見,像藐視腳下的一隻小狗,偶爾有人調侃他:“麥稈,一塊去城裏淘金。”
劉麥稈微笑著,將他的瑪瑙煙嘴高高地揚起,意思是,我祖上就闊過,啥世麵沒見過,你們才有了幾個臭錢就耀武揚威的?真是沒見過世麵的窮鬼。
劉麥稈臉上掛著笑,心裏卻使著狠,人窮遭人欺,他得弄點大事,不能讓村裏人小看他、騎在他的脖頸上拉屎撒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