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這天,下起了大雪,中午,劉氏祠堂祭祖,按輩分依次給老祖宗磕頭上香。
到下午時,人漸漸散去了,劉麥稈要離開時,看到了供桌上層層疊疊擺放的糕點果子和肉食,他偷眼望望,趁人不留意,將一隻燒雞揣進懷裏。
回到家,劉麥稈掏出燒雞,狼吞虎咽,這是他幾天來的第一頓飽飯,真是吃得酣暢淋漓,要是能有一瓶酒,就錦上添花了。
他剔了剔牙縫,滿足地睡去,這一覺直睡到天黑。
門被推開了,陳望春進來叫劉麥稈去他家吃年夜飯,劉麥稈問:“是你爹請我還是你娘請我?”
陳望春說:“我娘說叫你過來吃飯。”
劉麥稈搖搖頭說:“你爹沒叫我,我不去。”
陳望春眨眨眼說:“我爹也叫你了。”
劉麥稈一口回絕:“不去!”
劉麥稈心裏嘀咕:你陳背簍算個啥?往前推三四十年,你是長工,我是東家,我是主人,你是狗奴才,你打發個小屁孩叫我,我劉麥稈是個要飯花子?是一隻沒眼色的狗?
劉麥稈氣咻咻的,認為他的尊嚴被侵犯了。
他剛把陳望春攆出去就後悔了,自己不上不下的,剛好有了一個梯子,卻被他一腳踹翻了。
劉麥稈聞著陳背簍家飄過來的酒肉的香味,他斷定桌子上肯定擺滿了美味佳肴,至少不下十個菜,劉麥稈吧唧著嘴,嘴巴裏分泌出豐沛的口水,可惜啊,錯過了一頓大餐。
陳望春回家報告說:“劉叔不來。”
何采菊催陳背簍:“你過去叫一聲。”
陳背簍翻翻白眼說:“愛來不來,擺啥臭架子!”
陳背簍反對何采菊叫劉麥稈,他是他,我是我,何必要攪到一塊?
何采菊覺得陳背簍太孩子氣,劉愛雨是劉麥稈的女兒,隻要劉愛雨和陳望春結婚,這一輩子就和劉麥稈撇不清。
聽到院子裏的腳步聲,劉麥稈伸脖子一望,見是何采菊,趕忙拿起豬皮,抹一下嘴皮,又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酒,這才倒在炕上。
何采菊推門而入,說:“劉大哥,喝酒去。”
劉麥稈懶洋洋地說:“又是喝酒,剛從酒桌上下來,還暈著呢。”
何采菊笑笑,不由分說地拽他起來,劉麥稈十分不情願地起駕東行。
看到劉麥稈進來,陳背簍勉強笑了笑,劉麥稈拱拱手說:“親家,過年好。”
酒菜已經上齊了,人也團團而坐,何采菊倒了兩杯酒說:“一年到頭了,你們親家倆好好喝一場酒。”
劉麥稈端起酒杯,和陳背簍一碰,一飲而盡。
這時,陳背簍從兜裏拿出兩張嶄新的十元鈔票,給劉愛雨和陳望春每人一張。
過年時,大人給小孩發壓歲錢,是油坊門流傳已久的一個習俗,陳背簍既然出手了,劉麥稈也應禮尚往來,但他沒有準備。
本來打算美美喝一頓的劉麥稈,被陳背簍的這個插曲搞得麵紅耳赤,下不來台。
他的兜裏沒有錢,他覺得渾身上下有刺,大冷天的,脊背上竟濕漉漉的。
劉麥稈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菜,便借口撒尿,溜了出去,他實在沒臉坐下去了。
何采菊跟了出來,說:“天還早,再坐會,有事商量。”
劉麥稈進退兩難,何采菊將兩張鈔票塞到他兜裏說:“回去吧。”
有了鈔票撐腰,劉麥稈再次回到飯桌上,底氣十足地和陳背簍叫板,兩人劃拳喝酒,他居然一連贏了陳背簍三把,他樂嗬嗬地看著陳背簍皺著眉頭,艱難地喝下了六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