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還未深。
清風卷過幾層薄雲,半遮半露地擋住了天邊低懸的明月。
方才還熱鬧非凡的旅店,此刻卻靜地能聽落針。
大堂裏涇渭分明地分成了三個陣營。
在門邊還有四處把手的,是方才闖入的蒙麵黑衣人。
從他們的訓練有素的行動來看,這群人絕不是普通的山賊或是盜匪。
醫館的小廝們被圍在正中間,而被排斥在外卻也動彈不得的其他人,則是恰逢黑衣人闖入時在大堂逗留的倒黴蛋。
“喂!”倒黴蛋之一蜷縮在牆角,哆哆嗦嗦地對屋子中間嚷嚷,“你們家先生是掉茅坑裏了嗎?!再等下去天都亮了!他是不是不管你們自己跑了啊!尋死別帶上我行嗎?!”
“閉嘴!”離他不遠的一個黑衣人佯裝抬起拿劍的手,便嚇得他半句也不敢再吱聲。
黑衣人皺了下眉,扭頭看向靠近門口的椅子上,抱手閉眼坐著的那位。
很明顯,那人是他們的頭兒。
雖然從進門起到現在,這位頭兒一個字也沒說過,但光看這架勢也能知道,他的心情很不好。
而且這一路,他們似乎就沒見頭兒心情好過。
他們甚至都懷疑,如果那個卞先生再不出現,頭兒很可能會把這兒拆了。
想到這裏,那名黑衣人打了個冷顫,趕緊扭回頭,又瞪了那倒黴蛋一眼。
“不知是哪位大人想見我啊?”剛瞪完,就聽見從旅店後門的方向傳來一個慵懶的男聲。
眾人盡數抬眸,朝聲音飄來的方向看去。
便見一素衣長衫、頭戴鬥笠,頗有清新脫俗之感的一名男子拖著步子,慢悠悠地朝大堂走來。
好像並未瞧見這劍拔弩張的場景似的,他藏在麵紗下的薄唇微勾,頷首道:“卞某來遲,還望諸位莫怪。”
為首的那名黑衣人眉心一跳,像是想起了什麼,尖銳的視線在“卞熹”身上打量了一圈。
“你就是卞熹?”
盛懷言順著聲音看向他,大方承認道:“正是在下。”
兩人都戴著麵紗,相互看了一會,黑衣的一方忽然從凳子上站了起來。
“帶走。”
他撂下這句話,轉身便要離開,卻忽聽見身後之人拖腔拖調地“誒”了一聲。
“還有事?”他不耐煩地轉過頭。
盛懷言輕笑了一聲道:“卞某雖是個鄉野大夫,從醫問診也有我的規矩,閣下若是這般遮遮掩掩,請恕我不能同往。”
“你廢什麼話?!”一旁正準備上來押他的黑衣人生怕頭兒發火,立刻便衝過來,想給他一拳把人打暈。
拳頭到了麵前卻被人輕鬆攔住,再也無法近一步。
在場的眾人皆是一驚。
盛懷言一手握著黑衣人的拳頭,視線卻輕飄飄地從大堂蹲著的人們身上滑過,落在回身的黑衣人首領身上,“啊,或許還要再加上一條,行跡野蠻。”
“你說什麼!”其他黑衣人也按捺不住,大有要衝上來群毆的意思。
盛懷言搖了搖頭,手掌翻飛,再將手腕一擰,那名被他拿住的黑衣人便整個人騰空而起,然後重重地摔到了麵前的桌子上。
桌椅碎裂時發出劇烈的聲響,揚起的風吹起了盛懷言半邊的麵紗。
黑衣人們哪裏能受到了夥伴被如此壓製,提起刀劍便要上。
“住手!”頭兒忽然在身後吼道。
他扒開愣住的眾人,三兩步上前,走到盛懷言的麵前。
一路以來都不苟言笑的他此刻卻不知為何顯得有些激動,幾乎是壓著情緒道:“我方才想起,確實有些話要同卞先生說,先生請?”
二人來到一間空置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