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晚壓根就沒相信盛懷言扯的那些話。
經過之前的虎頭寨,她生怕盛懷言再將她瞞在鼓裏去做什麼危險的事,便一早瞞了盛靜嫻,一個人偷偷摸來了醫館。
到了門口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什麼理由出現在這裏。
沒想到開門的還是昨天那位小廝,見到她也是一愣,竟主動給了她一個台階,猶豫著問了句:“姑娘可是閆公子叫來幫忙的?”
舉止間的慌張同昨日鎮定的那人仿佛天差地別。
曾晚便更覺不對。
順口應下,進門後,又以“閆公子”的名義找他借了一套小廝的衣服,一整個上午在醫館四處轉了一圈,都未瞧見盛懷言的身影。
就在她以為盛懷言果然騙她,其實根本就沒來這裏,打算趁機溜出去的時候,卻被別的小廝叫住,不得已來到院中,得知了卞先生要出門的消息。
若是照昨日聽聞,卞熹斷不可能在如今的情勢下走出這座院子。
曾晚正奇怪,一回頭,瞧見了從小樓裏走出來的“卞先生”。
不得不說,這一身打扮的盛懷言,少了些桀驁不馴的張揚,多了些朗月清風的溫潤,倒真的和他們昨日見到的卞熹有幾分相像。
可曾晚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她趕忙低下頭,站在小廝們中間,心裏卻像裝了隻咚咚的大鼓似的,根本無法平靜。
他為什麼要扮作卞熹?
他扮作卞熹要去哪?
他難道不知道現在外麵對“卞熹”來說很危險嗎?
然而眼前的情勢卻不容她多想,他們離開的步伐似乎很著急,曾晚隻好先跟在其他人身後,一路走到院子的後門。
無論如何,至少先跟著他。
在被盛懷言認出來之前,這便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事。
有一陣微風拂過,牆邊的梧桐樹在他們身側映下斑駁的光點,婆娑的樹影仿佛牽動著曾晚的發梢和心弦,一同不受控製地向麵前的人飄去。
在盛懷言站在她身前的那一刻,她忽然覺得自己可以再做多一些。
她隻是擔心他的安危而已。
因為擔心,所以不想被蒙在鼓裏。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
於是她抬頭問了,她問他:“你知不知道這樣做有多危險?”
她看見他先是有些微怔,而後略帶鋒利的眼神一寸一寸地軟下去,半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用退了半步的口氣道:“我知道。”
因為知道,所以不想把你牽扯進來。
他那雙淺棕色的眸子本就多情,此刻動也不動地盯著曾晚,還真讓人有些吃不消。
曾晚側過臉,輕聲嘟囔了句:“我還以為你不知道。”
有個小廝從前門的方向小跑過來,對盛懷言道:“公子,他們上鉤了,”他看了一眼曾晚,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道,“我們也盡快動身吧。”
盛懷言直起身,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見曾晚已然扭過頭,學著其他小廝的樣子將雙手放在身前,神情嚴肅地目視前方。
大有油鹽不進的架勢。
他歎了口氣,對方才來報的小廝點了點頭,也轉身踏上馬車。
卻在掀開簾子的一刻停下動作,對車旁的曾晚低眉一笑,“路途遙遠,曾姑娘打算就這麼跟著走去?”
曾晚抬起僵直的脖子,很快,也露出計謀得逞的一笑。
而後跟著盛懷言進了馬車。
一行人便大張旗鼓地上了路。
盛懷言自知已沒有再瞞著曾晚的必要,便在途中,將他和卞熹的計劃一字不落地告訴了她。
車行半日,意外地沒在城裏遇到任何攔阻。
順利在夕陽下山後,趕到了去州府必經的青衢山腰一家供人歇腳的旅店。
為了給餘清秋和卞熹爭取時間,他們不急著趕路,便在旅店住了下來。
解決過晚飯,曾晚趁眾人各自回房的時候,悄悄從旅店的後門繞了出去。
夜深人靜,從崖底翻上來的風帶著幾許涼意,樹影橫斜,參差不齊地交織在一起。
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將不遠處的長寧盡收眼底,山腳下一片漆黑的世界,閃著耀眼又奪目的萬家燈火。
從聽聞盛懷言的計劃到現在,曾晚隻是表麵冷靜,其實心裏頭每個角落都在翻滾著滔天巨浪,久久無法平息。
她不是不能理解。
盛懷言、餘清秋和卞熹,包括之前的趙虎,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為親人朋友,為全縣的百姓,為這個國家,去掃清那些蔽日的烏雲和隱藏在角落裏的塵土。
他們這樣的人,無論在古代還是現代,都絕對擔得起一句“俠義之士”的讚美。
就像她曾經讀過的那些快意恩仇的武俠小說裏令人崇拜的英雄。
她本該為能同這些人相交而心生榮幸才對。
可她為何會感到這般揪心?
讓她揪心的,又到底是什麼呢?
她知道,在這緊要關頭,自己最該做的就是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