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母親久久不動筷子,景雲卿提醒她趁熱吃。
好不容易才母子團聚,做母親的哪裏舍得把和兒子團聚的寶貴時間花在吃飯這件事上。
“卿兒,你這次回來是否就住下了?”
每次他回來母親總要這樣問,景雲卿是真的不清楚,但也會說些寬慰母親的話。
“還不知道,父親沒說,不過可能會比之前待得久一點兒。”
“真的?久一點兒?待多久呢?會呆過這個冬天嗎?”
大概問得太過急切,母親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她這明顯是心思鬱結留下的頑疾。
景雲卿每次回來都要找最好的大夫帶母親去看,這一次母親不願意了,她說前不久阿瑪才找人給她看過,藥都還在吃著呢。
在這偌大的京城,他們身後卻沒有什麼依靠,景雲卿從小是母親卑微護他長大。
等他長大了,他們在這個家裏的地位是他在父親眼裏的份量決定的,看來這次他封了貝勒,父親也跟著重視起母親來了。
“娘親,想回塞外看看嗎?”
聽到景雲卿說起塞外兩個字,母親的眼裏竟一時有些恍惚,“卿兒,你說什麼?”
“等開春的時候我接您去住一段時間吧,過幾天我跟阿瑪說說,我想他會答應的。”
“不了,娘親不愛去,你千萬別提。”
“娘親不想回去看看嗎?”
他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最愛和他提塞外的那些事,總說她有機會一定回去看看那裏的大漠和日出,她說隻要到了那裏,整個人的胸襟都會變得開闊豁達。
他想,也許母親到了哪裏,也就能放下這裏的愁思了。
“卿兒,你這兩年好不容易才過得好一點兒,可別想著拿自己的功勞去跟你阿瑪爭取什麼,娘老了,不比從前,塞外的氣候早就不適應了,別白費了心思,還惹你阿瑪計較,在你阿瑪麵前凡事多付出,多忍讓,千萬別想著索取,知道嗎?”
景雲卿低頭吃著飯菜,沒有再說什麼,這是母親從小教導他的話,盡管他已經聽了無數遍,也都記下了,可是每次回來她都還是不忘提醒,總擔心他會忘了一樣。
景雲卿用過餐後,又特意看著母親勉強吃了一小碗才作罷。
她胃口不好,吃東西總是很少,即使想著法子給她多準備幾樣,她也隻能吃下這麼多,正因為這樣,即使現在她身上裹著厚重的冬裝,可是整個人還是肉眼可見的清瘦。
景雲卿起身收拾碗筷的時候,聽到圍牆外似乎有喊叫聲,他剛要出去看個究竟,母親卻過來拉住了他的手,對他搖頭,讓他不要多管閑事。
在她看來,在這個尊卑等級看得極重的景王府裏,像他們這樣的人自求多福都來不及,有些事先不說管了也沒什麼用處,反而會給自己招來更大的麻煩。
等那邊的喊叫聲停止了,母親才鬆開他的手。
“你要是常在府裏,也就見怪不怪了,西苑那頭隔三差五就會傳來這樣不堪入耳的聲音。”
說著母親看著眼前越見高大結實的景雲卿,意有所指地感歎道,“還好你是個男娃,而且現在已經長大了,也有了改變境遇的機會。”
比起等級森嚴的大禹國,景王府就是一個過之而無不及的縮影。
母親的話景雲卿自然懂,他收拾好碗筷,木然地走出門,沒有再去聽西苑的動靜。
等他回來的時候母親已經睡下了。
景雲卿一個人站在院子裏,看著這低矮沉悶的院落,又仰頭看著頭頂那一片天,想著母親醒著的時候也和他一樣就這麼看著,從日出看到日落,周而複始,即使沒病的人也會憋出毛病來吧,更何況母親還是在大漠那樣廣闊無邊的地方長大的。
如果像母親要求的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提,他從小到大忍受的那些屈辱,付出的那些努力又是為了什麼呢,他想了想,好像下了什麼決心,提步往阿瑪的東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