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別亂想了。”心知王又一次陷入自己編織的那張逃不出的羅網,宇坤展眉搖頭,握住柔黛纖細的手腕,將那涼絲絲的掌心貼燙在自己的側頰上,“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在你身邊麼,我是真實的,你看,你可以摸到我、感應到我。”目光一凝,“都過了十三年了,你還在害怕麼?”
“怕。”柔黛忘情的撫摸著愛人這張線條流暢的俊美麵頰,另一隻手也抬起來覆上了他眉心處,“過多少年我都會害怕,永遠都會怕……一直一直。”這張臉,王即便看著也會思念。
“不,陛下,已經過去了,都過去了,全都過去了。”語音一沉,宇坤嗬一口氣,“既然您已救下了我,那麼,就沒有人可以再傷害到我。”
回憶的洪荒被月影剪破,迷離的河流泛起了潮起的碧波。柔黛雙手捧著愛人的麵頰靜看半晌,溫柔的放了懷:“當時我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第一次,第一次在人前拿出了東遼王的氣勢和威嚴……把你抓住是我的本能,我是多麼慶幸我的這種本能,不然我會後悔一世、又興許也早已經活不到現在。”心下又是一陣揪痛,難以撫平,“失去你,無異於讓我失去呼吸……就是自那之後,我學會了專屬於王的威嚴和狠戾。如若不然,我永遠都護不住我想要護住的人。”而一雙入鬢狹目,卻有軟款溫柔足以催化一季寒冬冰淩。
遙遠回憶破了個口子,宇坤做了一個吐納:“我記得那時,陛下還沒有正式登基呢。”他一瞥柔黛,忽地開了個玩笑,“原來是這樣,原來是因為我……如此說,我算不算是罪孽深重呢?是要遭天譴的……”
“不,不許胡說……”一縷蘭花指抵在了愛人唇畔,柔黛言的動情、後又忘情,“如果非要遭受天與地的審判,那合該遭受的人也是我,不是你。”
很顯然,這個玩笑並沒有起到預料中的效果,沉重話題借著這個引子而顯得越發不可收拾。
月華被浮雲隱了去,本就不明的視野沒了最後的零星光暈。永寂深黑裏,宇坤放鬆了臂彎,頷首對懷中伏泣的柔黛淺喚一聲:“陛下,我們……該回宮了。”
二人被天風撩飄的發絲摩擦在彼此的臉上,癢癢麻麻的感覺。深濃的酸澀輔配這夜色淒涼。
臆想被打破、生命重又拉回現實。柔黛沒有急著起來,隻將聲息在宇坤懷抱中慢慢穩了穩,再抬首時,便又是那個似乎任何風雨都不能夠把他摧垮擊破的東遼君王:“好,回宮。”他抬步,就這般赤著一雙玉足領走於前。
不知何處遺落的一豆光影淺打在木格窗棱,又被分割成一格一格的細微小塊兒,投影在地上。柔黛一步步踏上去,便恍若踏在盛開了一地的雪白梔子花上。
秋蟲頎鳴、更漏聲寒,宇坤旋而不緩不慢的抬步跟上。
風又起、流光不歇,綿綿回憶的那條河流,終是隻有夢回之時方能淌的過去……至死,也不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