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兮不由嗔笑,狠戾眸色連她也不覺的蛻變成溶溶溫柔。
對了,在驅邪避妖丸那次險象環生的折磨之下,在她尚且沒有完全被障住作為人的理性之前,她見到他時,出乎本能的起的第一個念頭,居然也是要他快些走……隻有她自己知道,她讓他走不是因怕他看到不該看到的、知道不該知道的,給她憑空惹出禍患害她行事束縛;而是當真怕發起狂來的自己會傷害到他。
這種感覺是那麼那麼的真,真的連她自己都起了微微怯怕,她到如今都還記得,一直一直沒有忘記。
是什麼時候起,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居然好像也學會了去做一個人。有了人的眼淚、人的克製、人的關切、與……人的情緒。
穿堂風起,香屑漫溯、滿室幽芳。幻兮青黑發紫的猙獰麵孔已於不覺間,一點一點漸次蛻變回以往美輪美奐的絕麗模樣,觸目驚心的可怖獠牙也早已消匿不見。
她將清遠扶在臂彎裏,蓮轉足髁,緩緩行過那張還算柔軟的床榻前,將他穩穩放倒下去。
“對不起……”梨花眸子不覺起了斑駁潤澤,有淚水淺淺流出。她抬手一觸,竟是涼的。
嗬,果真是蛇,便是連流出的淚,都是涼的……唇畔自嘲,咽在喉頭的話語,繆繆的飄落在了心坎兒裏:“我的人身是恩公給我的,這副身子早已不屬於我。我又如何,如何能夠與你過多瓜葛……”轉身幽幽,留下一縷嫋然冷香,幻兮淑麗麵靨上分明沒有染著絲毫情態,卻又似乎分明昭著著一層稀薄黯然。
她探指取了磨上、桌上那幾塊兒不太規則的蛇皮,垂眸運功吸盡依附在其上的靈光與血氣。
白色蛇皮在將其中靈韻供給幻兮之後,便在她手中曇然一下化為了粉塵,穿堂風一吹,便四散的無影無蹤。
吸納了殘餘在皮上的靈氣,幻兮素白的麵孔突然變得紅潤非常,紅的甚至有些不自然。她淺然回眸,似有依戀的最後看了一眼昏睡在榻的清遠,後盈盈舞袖,化作一道熒熒白光,彈指不見。
飄失在空氣裏的香屑,將周遭景致牽扯出一種戀戀的味道。
窗外是一派再風和日麗不過的明媚靜好。秋陽揉了細碎金波,為大地山河鍍上一層斑駁華彩,古國東遼被這金波華彩烘托的越發宏偉壯麗、蒼古浩渺。
清遠霍然睜目,發覺自己居然是躺著的。他一驚,一個翻轉起了身子,更大的驚疑便襲來身上。他……居然睡在床上?!
他不太有臥於床榻的習慣,因自小便跟在師父身邊,故而早便將打坐入定視為安寢,躺在床上舒展四肢反倒會讓他不太舒服。
等等……不對啊!清遠又一晃神,心道自個兒不是研磨蛇皮磨的好好的,怎麼轉眼就……
不及多想,他凝目看去,發現就連蛇皮都沒了蹤跡!
這是……怎麼個情況?
清遠因有修為之故,倒也沒有怎般恐怖生懼,隻端身盤腿坐於蒲團,開始細細回憶起自己方才昏睡前的場景。隻記得有一團黑氣撞開窗子,以後的事情他便絲毫都記不得了。
邊作想間四下一顧,木格子窗卻關的好好的。
草木花卉、鳥獸蟲魚皆有靈性,百年成妖千年成精,一旦修成精怪便更是靈氣彌深。料想該是那日負傷而逃的巨蛇失血過多而死,後因對此生修為眷戀不舍,精魄便化成了風來取自己的蛇皮了……這麼一想,他心下一軟,忙起身走到窗前,對著天幕紅日的方向拜了三拜:“前世不真、來生不假,莫要再執著了,去吧,去吧……”嘴唇徐徐念叨,複抬起雙手在虛空裏布了個道家的陣,闔目頂禮,暗自催動心法誦起咒語,回向給那或許已經遊離六道的巨蛇怨靈。
溫陽為他濃黑微卷的睫毛刷下一層餘波,又渙散在四處,照得他周身金燦燦的,仿佛一位通體祥光的神祗佛仙。
大慈的良善,開始於周圍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