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裏寒風凜冽,眼瞧著已至臘月末,再過幾日便是除夕。
前幾年因著祝暄在孝期內,連過年都隻是草草地操辦。也是隻有那幾日,祝暄才會親自出門采買。
今年除夕也算是她離開父母後過得真正意義上的一次。
“姑娘,這是今年列出來的采買單子。請您過目。”管家是個年過五旬的老伯,姓方,祝暄習慣稱他一句方伯。
方伯當年曾是祝暄父親的部下,因在戰場腿受了重傷,無法再為國效力又孤苦無依,這才被祝振元安排在府中當了管家,這麼多年來也是十分照顧祝暄。
“方伯,您安排就行。”祝暄接過單子,隻粗略地看了一眼又還回去,“隻是難為大家這幾年跟著我受苦,今年應當多給大家準備些東西。”
方伯點頭答應:“夫人盤下來的幾間鋪子今日收成都還不錯,府中積蓄尚足,姑娘也不必擔心。”
“多虧有您,您今年可得給自己多置辦點東西。”
“姑娘過獎了。”
方伯笑著同她又閑聊了幾句,這才提及了一事:“姑娘,聖上既已賜婚,姑娘的嫁妝也該早日準備出來。”
“當年夫人留下來的東西,老奴都替您收著,這幾日準備清點了。聖上應當也會給姑娘備下嫁妝,除此之外可要再添置些旁的?”
祝暄並非真想嫁給謝崢遠,這會兒聽著自然頭大:“方伯,這不婚期還沒定下來呢嘛,倒也不必如此著急。”
方伯卻仍舊一臉認真:“姑娘,婚姻是大事,自然要早些籌辦。”
“好,都聽您的。”祝暄無奈也隻能答應下來,“旁的就先不添了。”
“反正那人肯定會退婚的……”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差點被方伯聽到,便趕忙轉移話題,讓茗喜將人給送了回去。
其實自從那日謝崢遠帶太醫來看過之後,侯府每日都有東西送過來,雖是不多,但日日從不間斷。
有時是些珍貴的藥材,有時是些供人賞玩的小玩意兒,更有甚時是那人的一些筆跡,或是一首詩或是一幅畫,竟能讓祝暄從中體會到他此刻的心情……
“姑娘,快來瞧瞧侯府今日送來的是什麼吧。”茗喜回時帶來個精致的木盒,一進屋便遞給了祝暄。
她接過東西輕掂了掂重量,很輕,又沒有珠寶會發出的碰撞聲,盒子幾乎是個扁方的,也不像是會擱置筆具的樣子。
祝暄猜不出什麼,幹脆直接打開來看。
一抹橘紅劃過眼底,盒中竟是放著兩片已經幹透的楓葉,葉子被壓得十分平整,脈絡清晰可見。
“楓葉?”茗喜都跟著一怔,“平遠侯可真是會投姑娘所好,前幾日送來的東西您也是十分喜歡,要不……”
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祝暄不由擰眉:“什麼?”
“要不這婚就別退了?”
“那怎麼能行。”祝暄也不知是哪兒來的氣,隻覺得心頭發悶,便將那盒子重重關上,往榻上一扔。
“我說過不會嫁給姓謝的人,所以這婚必須要退!”
見主子這是真生氣了,茗喜趕忙過去哄人:“對,這婚必須要退!要不是姓謝的,姑娘也不會平白受了磕碰,險些毀容。”
祝暄仍覺得不解氣,又將前幾日收下的東西都拿出來,一件件地讓茗喜擱到別處,眼不見為淨。
冬日裏天短,這麼一折騰便已入夜。
祝暄晚飯沒吃幾口隻覺著困,便早早地熄燈入眠。
大抵是因著睡前還未能消化完心裏的氣,亦或是那兩片楓葉讓她回憶起了賜婚那日想起的畫麵,她做了個很長的夢,夢到一片楓林。
楓林萬裏連綿,處處皆是火紅的顏色,有風拂過時便能聽得接連不斷的“沙沙”聲,十分愜意。
而她正站在一棵樹下,手邊是之前看到過的那個秋千,隨風輕輕晃蕩著。
“怎麼不坐上去?我推你。”
身後冷不丁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祝暄回眸,卻隻見那人著月白色的長衫,身形是說不上來的熟悉,卻依舊瞧不清容貌。
鬼使神差地,她想要伸手去摸那人的臉,卻冷不丁看到一團猩紅從眼前的衣襟處蔓延開來,那人的心口不知何時被插上了一把匕首!
月白色被染作一片刺目的紅,跟周遭的楓葉相映襯著。
祝暄眼睜睜看著麵前的人踉蹌著,自己卻動彈不得,隻覺臉頰一片溫熱的濕潤,卻也被風吹得發涼。
那人大手費力地伸過來,冰涼的觸感緊貼著她的耳畔。
“阿暄……原諒我……”
她無力站在原處,眼淚不受控製地滑落:“可我都不知道你是誰……又該如何原諒?”
那人似乎笑了一聲,吊著最後一口氣,聲音虛弱到幾乎被風吹散。
“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