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旁的水井處有一人伸長脖子往下張望,不知道是想跳井還是幹什麼,直到聽到動靜他才回頭看了兩人一眼,俊俏的麵容冷得沒有感情。
他喊道:“師弟。”然後不再說話,就用漆黑的眼眸靜靜盯著溫允之。
溫允之心領神會,上前一齊張望井底,緩緩歎道:“等會兒我再把桶撈上來,現在先讓我帶這位宋公子去見師父。”
知道桶有著落後,葉漆的臉色才轉好,然後又盯向溫允之身後的宋野,還沒開口溫允之就猜到了他的疑慮,於是搶先回道:“這位宋公子是我下山遇見的,正巧他找師父求醫治病,所以順便帶他過來了。”
溫允之見他眼神依然冷冷,笑道:“放心,師兄。”
聞言,葉漆麵上仍冷得不動聲色,隻是較之前柔了一點。
他回了句師父在房裏便提起井斧頭走進山林,看那架勢活像個冷麵死神去收割人命一般。
宋野好奇地張望他離去的背影,拉住溫允之袖子,問:“那位冰塊哥哥去幹什麼呀?”
溫允之回道:“約莫去砍柴了,畢竟馬上就到晚飯了。”
他們進了道觀,觀中隻有一座雙手合十,悲天憫人的聖人像。
絲絲縷縷的香火繚繞神像,案板供奉著一碟野果。
溫允之看到,麵上多少有點不自在。
觀中貧寒,沒幾件上眼的東西,一下子又來了個如此富麗耀人的小公子,就好比天上的闊氣神明入了泥巴廟,怎麼看怎麼難受。
溫允之領著他去見師父。
“允之,接到人沒?晚飯準備好沒?為師今天想吃魚。”
一道年輕聲音悠悠飄出,溫允之推開門,隻見一位二十四五的白衣道長端坐在唯一的木桌前執筆畫符。
他目不斜視地盯著毛筆尖,年輕俊朗,麵容蒼白,神色倦怠,不像溫允之口裏的師父倒像是一位落魄書生。
“咦,你帶誰回來了?”
似乎有所感應,白衣道長落下符咒的最後一筆抬頭望來,在見到溫允之身後之人後,蒼白的麵色驟然慘白,像看到厲鬼般嚇得筆都掉了。
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師父,您怎麼了?”
溫允之關切詢問,上前去扶,卻被他拂袖躲開。
溫允之還從未見過他師父這般又驚又喜的樣子,心裏尋思是不是師父窮慣了,突然見著這麼個光彩照人的小公子沒緩過神來。
思及此,他拱手恭敬道:“師父,這位是我下山遇見的宋公子,來此是治病的。”
白衣道長凝住神情,眼神躲閃,不敢望那邊笑吟吟的少年,隻顧著點頭應和溫允之說的話,抬腳就往外走。
就在他即將踏出門外時,卻被人突然喊住。
“道長哥哥,你會幫我的,對嗎?”
宋野拉住他的衣擺,水潤的眼眸倒映出回首看他的白衣道長眼中微末的歡喜。
白衣道長自暴自棄。
總是這樣,每當自己被他看著的時候,所有構建好的決心統統潰敗得一塌糊塗,隻能任由他牽著鼻子走,偏偏自己還樂在其中。
“我……我當然會幫你……”
他的聲音細弱蚊蠅,像自言自語一般。
白衣道長蹬蹬跑回原來位子,鋪紙研墨,執筆細描,一氣嗬成。
他長舒一口氣,沉靜下來,麵色卻仍然蒼白如紙。
“說吧,你想要什麼?”
宋野站在他身邊,麵上依舊一副天真爛漫的淺淺笑容,瞧著就讓人身心愉悅。
“家裏人病重,聽說道長哥哥會煉丹,所以我特地來此求丹。”
說到煉丹,白衣道長正正神色,扭頭對溫允之道:“允之,你先出去。”
溫允之離開的動作稍稍遲疑,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在那一瞬間真的懷疑過師父會不會趁他離開打劫宋野。
接觸到溫允之複雜的眼神和他一瞬間的遲疑,白衣道長頓時猜到他在想什麼,神情又羞又惱,麵上也多了點粉紅,斥道:“你以為為師是什麼什麼人,為師……”
他竟詭異地停了下,隨即惱羞成怒道:“為師才不是那種人們呢!”
做師父的都這樣說了,做徒弟的也不好駁了他的麵子。
溫允之道了一聲便出去了,此時房裏隻剩下宋野和白衣道長兩人。
“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呀。”
宋野坐在榻上翹首以盼,笑意盈盈:“阿澤哥哥?”
“不,不知道。”
蘇妄澤捏筆在紙上鬼畫符,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但心底卻因宋野這聲阿澤哥哥而悸動不已,恍惚又憶起那場經年不絕的花雨。
是了,遁逃凡間數十載,自己還是當初那個傻阿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