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最難受的是什麼時候?
大概是失去的時候吧。明明前一刻還擁有,溫暖似乎還停留在指尖,下一刻懷抱卻驟然空了,迎麵撲來的是漫天的冰涼,張開的雙臂難以繼續擁抱,心口,被鑿開了一個血洞,已經怎麼也感覺不到疼痛了。
“你很痛苦?”幽幽的聲音在黑暗之中響起,平添幾分詭異的陰森,卻無法在他心底驚起半分波瀾,等出口,聲音竟平靜的聽不出起伏音調。
“很痛。”不是痛苦,隻是痛,神經上的疼痛,讓他窒息。
“我也很痛,痛到縱使死了我也忘不了。”猛然拔尖的嗓音被恨意浸染,卻又和來的時候一樣突兀的消失,變得平靜起來,淡淡的隻剩下敘述語氣,“若不願給予到最後,為何要有開始呢?他是否知道,對於我來說,得到之後再失去比起一開始就沒有要來的更加痛苦呢?更甚者,或許我得到的那些也不過是他對他人的懷念罷了,我隻是替代品,讓他有一個寄托的渠道。”
這股悲哀緩緩蔓延開來,在瞬間就感染了在場的所有人,宋遠橋……或許他現在已經不該叫宋遠橋了,畢竟人死一場空,什麼都沒有了。“得到、失去、再得到、再失去……一次次讓我重複這個過程到底有什麼意義?”
他已經盡量讓自己看開的,如若不然,他早已經被現實逼瘋。可縱使如此也快要到極限了,他快撐不下去,一次次的死亡成了他生命之中的陰影,每次成為誰的時候他潛意識之中總會恐懼自己是否會存在明天,才獲得新生,他就會開始害怕起死亡。
“意義?”嗤笑一聲,那個聲音發出幾聲突兀而短促的笑音,“大概隻有娛樂到那些恨不得你生不如死的敵人吧。”
“那為什麼我跳脫不出來呢?明明已經經曆過了,為何一次又一次會如此輕易再次陷入?”第一世,他失去了父母,但他依舊努力成為一名合格的父親去愛自己的孩子;第二世,他失去了愛著的孩子再次成了另一名父親的孩子,他依舊去親近自己的爹。周而複始的,他從沒學乖。他學不乖,或許這才是他的致命點。
“那是因為你太愚蠢。”毫不留情的譏諷著,那個聲音停頓了下,隨即出口時卻又帶著隱隱的自嘲,同病相憐,“我們都太愚蠢。”
愚蠢?低笑一聲,幾分悲涼幾分無奈,“的確愚蠢,可我卻停不下這種愚蠢。”人,總是喜歡追逐著讓你感到貪戀的東西,若連這個本能都失去了,他活著還剩下什麼?
那個聲音停了許久,才輕輕一聲歎息,卻沉重若實質般壓得人難受,他低低的重複了一遍,喃喃的聽不出其中的喜怒:“我們都太愚蠢了……”
空氣因為兩人的沉默而寂靜了下來,宋遠橋麵無表情的垂眸,遮掩住心中的萬千思緒。
這是哪?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為何這次死亡和以前的不同?……這些問題他都找不到答案,他隻知道,每一次他的來去都這樣的突然,每一次新的人生都他措手不及,這一次也是,就在他開始習慣並覺得一輩子這樣也不錯時,作為宋遠橋,他的人生戛然而止了。
他以為這一次會是又一場重複,亦或者永遠的結束。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來到了這裏,一個漆黑而安靜的地方,四周沒有一絲聲響,那漫無天比的黑暗在這種寂靜之中把你逼瘋,所幸身旁還有一位“伴”,或者可以稱之為戲友,因為現在他們正在看著一場他人人生大戲。
直到現在他才知道,原來死亡的感覺是這樣的,如同踩在了鋪在半空的棉花上麵,每一步都那麼無所依靠空落落的讓人害怕,心底的恐懼一刻不停的叫囂著,可是你無法停下來,卻又永遠走不完。
“你說,我是不是該一開始就不去抱有希望,冷眼旁觀最好?這樣到最後才會不那麼難受。”
安靜的看著那一場場戲,宋遠橋隻是抿了抿唇,低低的聲音如同歎息,輕而恍惚:“一開始,我們誰都不會知道結局。”盡管他一開始就開始害怕死亡,但卻依舊奢求那隻是自己多想。
“是啊,我們誰都不知道結局。”幽幽的,仿若空氣之中飄上了幾絲笑意,卻隻能讓人感覺到其中的荒蕪和冰涼,“所以,當一開始就知道了結局,再來一次該是不會如此愚蠢了吧?”
這一次宋遠橋沒有回答,因為再多的回答也隻是枉然,那人聲音之中的不確定連他自己都騙不過。
那人也沒在意,依舊隻是用那種語調低低緩緩的說著話,並非想要表達什麼,僅僅隻是述說:“起先我並未發覺,可是待我回顧才發現,就連冊立我的日子都是他人的生辰,他是將我當成那人了吧?所有的寵愛,到頭來或許隻是一場異常盛大的虛妄罷了,隻有我一廂情願的執著,愚蠢的不願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