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著就傷心。看了看日曆，明天是周五，他想請一天假，連著周末一共三天，他回老家看看家人。這個夢實在是太不吉利了，如果家人真有什麼事，他會內疚一輩子的。
想著，他就要拿起電話訂票。可電話鈴響了。
是卓然，她焦急地說幼兒園打電話來，毛娃被貓咬了。
他皺起了眉頭，說：“怎麼搞的？”
卓然說毛娃的幼兒園操場邊有兩隻流浪貓，一花一白，跟人都熟了，小孩出來曬太陽的時候都愛逗它們。估計是毛娃揪它們的尾巴，它們急了。老師帶毛娃去醫院打了狂犬疫苗，現在毛娃接回來了，還在哭呢。
“做了處理就沒事了，誰叫他那麼淘的。”程瀟陽說。然後他說他今天晚上要回老家一趟。
“出差嗎？”卓然問。
“我剛做了一個不好的夢，怕家裏人有什麼事。想回家看一趟心裏塌實點。”程瀟陽說。
“什麼不好的夢？你不先打個電話回去問問，有必要回去就回去，沒必要的話還是在家好了。春節長假的時候你再回去都行。毛娃現在有點發燒了，我怕晚上出什麼意外。”
“有什麼意外？都處理過了的。”程瀟陽說。
“你訂了票啦？”
“－－－恩”程瀟陽猶豫了一會回答道，他加了一句：“需要帶什麼東西回來？”
卓然說：“那—你給我媽帶兩個心裏美蘿卜去，老家沒有。”
“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回去了。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還是算了吧。”程瀟陽說。
卓然是明白人，聽出了他的心思。默默地放下電話。
毛娃被流浪貓的尖牙齒給嚇著了，他的手指頭上裹著紗布，臉上淌著兩行淚痕。現在被卓然抱著睡了，還抽泣著。卓然用自己的臉貼著毛娃的額頭，那額頭是燙的。量了體溫，38度5。
卓然翻了翻抽屜，已經沒有兒童退燒貼了，隻好擰了毛巾給毛娃敷上。毛娃不讓敷，一把拽了下來。
卓然看了看鍾，五點過了，還來得及去小區裏的小藥店給他買退燒貼。就抱起毛娃往外走。
小區的藥店裏沒有，隻能去小區外馬路對麵的大藥店買了。卓然抱著毛娃站在小藥店外麵猶豫著。毛娃三歲多了，重了不少，抱著他走遠路實在是遭罪，但是不去買的話，退不了燒，晚上燒得厲害了，更沒地方買這東西。正猶豫著，看見鄰居家小兩口慢悠悠地牽著手逛了過來。卓然趕緊問：“你們去哪裏？”
“去超市買點蛋。”
“幫我帶樣東西。”卓然一手抱毛娃一手掏錢。
“回來再給錢好了。”鄰居很隨便，問明白了要買的東西就揮揮手走了。
卓然把毛娃抱回家，又淘了點綠豆熬上。
晚上，程瀟陽果然沒有回來，他是從單位直接去了火車站的。回老家的火車很方便，一晚就能到。
毛娃沒有繼續發燒，隻是驚醒了兩次，哭鬧著說要回家。卓然把他摟得緊緊地，說：“我們回家，我們回家。”
毛娃緋紅著臉躺著，卓然一點瞌睡都沒有，她坐在客廳裏，把一本《西方藝術史》從頭翻到尾都沒看進去一個字。心裏又急又氣，丟開書在客廳裏幹坐了一會，開了電視，聲音調得小小的，警惕著從毛娃臥室裏傳出的一丁點響動。她生怕毛娃會咳嗽會吐。毛娃的腸胃不好，一病就容易嘔吐。
過了半夜了，毛娃睡得很好，退燒貼能用八個小時，卓然摸摸毛娃的後脖頸，好象沒有黃昏的時候那麼燙了，他的呼吸也很均勻，臉是紅的，但不燙。
卓然放了心，去衛生間坐到了馬桶上。她又看見了那彎月牙，生毛娃頭一天晚上，她看過的那彎月牙，又那樣寧靜安詳地掛在了她家衛生間的窗子上。卓然盯著它，這月牙的印象，在她童年的記憶中就有過，那是在外婆家，外婆家的窗子上也有過這樣的一彎月牙。
外婆，已經去世好些年了，她沒能看到毛娃的出生。就算看到了又怎麼樣呢？外婆是不喜歡孩子的，連她自己親生的唯一的孩子都不喜歡。
汪樺跟外婆的關係就跟她和汪樺的關係一樣緊張。汪樺說她之所以要那麼辛苦地看護著她的孩子，就是因為她沒從外婆那裏得到過母愛和溫暖，她要把她所有的母愛都給她的兩個孩子，她要犧牲了自己溫暖她的兩個孩子。可卓然不接受，她覺得汪樺的母愛讓她窒息。
外婆和外公的婚姻是包辦的，卓然的外公個子矮小，但家裏有錢有勢，外婆從小沒娘，跟著嬸娘長大。到了能嫁人的年紀，已經出落成了一朵芙蓉。她上過中學，打過籃球，她愛上了一個騎自行車送信的郵差，她總是撫著她那根烏油的大辮子在柳樹下等她的郵差，根本看不上那個丁點高的有錢人家的少爺。然而嬸娘家看上了，強迫她嫁了過去，之後生下了汪樺。再之後，她居然拋下繈褓中的汪樺自己到了一個農場工作，常年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