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回到老家(2 / 3)

他們在外地,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姐姐們和侄子侄女們不是這個要加班,就是那個放學晚,他家人太多,要照張跟現狀相吻合的合影總湊不齊。隻有在卓然這邊,三家人還能湊到一起,營造出這種溫馨的畫麵。程瀟陽想,就是為了牆上這幾張全家福,也不能離婚啊。

看著女婿拿了一堆補品來,汪樺和卓泉湧的心情好了不少,這個女婿雖然總是跟他們有些格格不入,但至少在表麵上敷衍得不錯,而且,他對卓然也算不錯的,比他們的大女婿好多了。大女婿是做軟件開發的,成天板著個電腦般的臉,誰都不搭理。

卓泉湧看著程瀟陽對牆上的照片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就說:“你們這次回來了正好,再去照相館照一張全家福,這下人都全了。”

程瀟陽趕緊應承下來。

汪樺借著在廚房裏擇菜的機會,低聲囑咐卓然,青菜擇幹淨洗幹淨了再用鹽水泡,別不洗就泡,一定要學會持家,就算為了毛娃,也要好好維護這個家。卓然從鼻子裏哼著氣,沒搭話。汪樺知道出了問題,就問:“晚飯你們去他家吃嗎?”

卓然說:“是的。”

汪樺說:“那就帶毛娃在那邊住了吧,晚上別回來。”

卓然說:“我住卓越家。”

汪樺說:“你就聽媽的話,毛娃的爺爺奶奶這麼久沒見毛娃,一定想他了,你就讓他們多帶帶有什麼不行啊?你也省了累不是?”

卓然又“哼”了一聲,說:“我寧願自己受累。”然後她就閉了嘴,不想多說,因為她發現汪樺的頭發掉了不少,露出了粉紅色的頭皮。人也更瘦了,眼袋耷拉著,所有的皮肉都耷拉著,以前那種淩厲的氣勢蕩然無存。卓然的心裏有了一絲憐惜,自己在若幹年以後也會是這個樣子啊。人老了,沒有了銳氣,碰碰就會壞的樣子,隻能讓著點。

但不跟汪樺頂嘴讓她很不習慣。她跟汪樺之間總是繃著根透明的繩子,看不見繞不開。

汪樺很無奈,卓然是她家小女兒,程瀟陽是程家的小兒子,都是吃不得虧的,幸虧程瀟陽的脾氣要比卓然好,不然的話,打架會是三天兩頭的。

汪樺聽卓越說過卓然為了炒股和程瀟陽吵架的事,這回卓然能帶毛娃回來,讓她很高興,她不想攪得大家不愉快,就換了個話題。她把該上鍋的菜放到灶上了,對卓然說:“你過來。”卓然揩了揩手,跟著汪樺走進臥室,

汪樺從衣櫃的抽屜裏取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塞進卓然的手裏,說:“我準備了一萬塊錢,你走的時候帶走,給你炒股的。”

卓然心裏一喜,但嘴上還說:“我要你的錢幹什麼?我有錢。”

汪樺說:“大人給的就拿著,你和瀟陽分開炒股,省得吵架。”

卓然想了想,把錢推回了汪樺的手裏,說:“要不你們自己開個帳戶,錢就存在你們的帳戶裏,我替你們操作好了。”

汪樺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她跟卓泉湧商量拿錢給卓然炒股的時候,卓泉湧並不情願,他覺得現在應該是晚輩拿錢孝敬長輩的時候了,他沒必要倒貼。是汪樺執意要給,她一想起女兒抱著剛滿月的外孫坐在醫院的走廊上哭的樣子就難受,就覺得虧欠了外孫,畢竟是因為他們堅持要去北京才有了那樣的後果。

現在她也想通了,在那個時候,生性獨立的女兒也許真的不是最需要他們在身邊,如果他們不去的話,女兒的月子應該坐得更好點,外孫也會養得更胖點。

懷著這種歉疚,汪樺在聽說卓然想炒股又沒錢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拿出自己養老金。卓然的這個提議,讓她挺意外的,這樣一來,錢還在自己的帳戶裏,隻是由女兒操作了,卓泉湧應該不會有什麼意見的,她的人情做了,女兒這邊也接受了,大家都高興。

看著汪樺心滿意足的樣子,卓然有些感動,畢竟還是自己的媽,汪樺也是性格怪異,不願服輸的人,現在能以這樣的方式向她道歉,真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中午吃了飯,毛娃被卓然按在芳芳的小床上睡了午覺,卓泉湧也關上他們臥室的門,睡午覺去了,汪樺說她睡不著,要出去一下。程瀟陽想出去找老同學聊聊,但看著卓然的狀態就不敢自己走,怕卓然找個什麼借口不去他家了。他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卓然:“要不你出去逛逛,我來守著毛娃?”

“這倒是個好主意。”卓然想,自己好久沒回老家了,老家最吸引自己的是滿街的小吃,一想到家鄉的小吃,卓然的味蕾就飽滿地拚命往外溢著幸福的口水。她接受了程瀟陽的建議,揣了些錢在口袋裏,自己走了。留下程瀟陽暗暗叫苦,他原以為卓然還會繼續死硬地與他對抗,拒絕他的提議,自己留下來守著兒子,可沒想到他這一客氣就把自己給套住了。他隻好給兒子掖了掖空調被,在他身邊躺了下來,也睡上一覺。

卓然滿心歡喜地逛了逛附近的小吃店,什麼紅燒蹄花豬血豆腐的每樣吃了一點,看看表,估計毛娃要醒來了,才買了一碗涼粉,準備帶回去犒勞程瀟陽。走了沒兩步,想了一下,又回身多買了兩碗裝在塑料袋裏,給汪樺他們留著吃。

快走到院門口了,卓然看見汪樺一個人在街上慢慢地走,她趕緊上前問:“外婆,你去哪裏啦?”

叫汪樺“外婆”是在卓家有了芳芳之後,卓然和卓越都跟著芳芳叫的,芳芳有次還問:“外婆,怎麼我媽媽和姨媽都不叫你媽媽呢?”

汪樺很生氣也很傷感,她知道卓然和卓越跟她在感情上有隔閡,卓然更是帶不親的,卓然不叫她媽媽是從十四歲那年開始的,她還記得那是她和卓泉湧逼著卓然把日記本交出來給她檢查,卓然不肯交,她和卓泉湧就一直逼到深夜一點過,那時候卓越在外地上大學,卓然孤苦無援,沒辦法,隻好交出了日記本。隻是從那以後,卓然再也沒寫過日記,再也沒叫過她一聲媽媽。

對於這個事情,汪樺想起來也是很歉疚的,那時候卓然很倔,功課差勁得要命,這樣下去,高中都有可能考不上。她擔心女兒的前途,她隻是急於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卓然的功課那麼差的,是早戀了,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她急於了解女兒,急於把女兒從歧途上拉回來,但卓然不願意跟她溝通,她覺得除了看日記之外沒有什麼別的途徑走進女兒的內心。但沒想到這個舉動會給女兒帶來如此大的傷害,以至於她們母女之間被那一夜的僵持劃上了那麼深的一道逾越了時間的溝壑。

芳芳問她的時候,卓越還打圓場:那是親熱的稱呼唄。

汪樺悲哀地想,這難道真的是親熱嗎?她和女兒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親熱了,她看到別的女兒挽著媽媽的胳臂有說有笑的,她很羨慕,卓然和卓越從來都沒有這樣對待過她,與她,隻有客氣的冷漠,冷漠的客氣。

這天,卓然看見她年邁的媽媽,孤獨地走在街上,歲月和疾病抽幹了她的活力和滿身的脂肪,她枯瘦的手腕上挽著一個暗紅色的布袋子,慢慢地,步履蹣跚地走著。老家的車很多,人也多,汪樺被風吹吹就倒的樣子,在摩托車、汽車和人流中艱難地穿行著。

卓然趕緊上前,握住了汪樺的胳臂。汪樺吃了一驚,看清是卓然的時候,有了幾分高興,說:“你怎麼來了?”

卓然說:“我出來吃點東西。”

“家裏那麼多吃的還不夠啊?”汪樺笑了,卓然從小就愛吃零食,為了這個沒少挨他們的打罵。可現在,再叫他們為這個事情打一下罵一句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卓然攙著汪樺在人流中走著,問:“你中午出來幹什麼?”

汪樺說:“給你存錢去了,那個證券公司人太多了,把我擠得頭昏腦漲的。”

卓然沉默了,媽媽還是惦著她的,雖然她們之間有過那麼多的不愉快。在她的記憶中,媽媽是不可親近的,小時候,她想像別的女兒那樣偎依著媽媽,但汪樺總把她推開,嫌熱得慌。她怕汪樺,汪樺的臉總是板著,眉頭總是皺著,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