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少年成長在軍營,溫玉的性格向來不羈,不是很在意這些女兒家的梳妝打扮,因此隻換了一身家常的衣裳,挽了頭發,連妝都沒點。
但青春就是最大的殺器,十六歲的她,芳華正盛,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朱,鳳目顧盼飛揚時,自有一番豔殺旁人的麗色。
偃月替溫玉簪了支珠釵在鬢邊,美人對鏡照,花麵相交映。
“這婚早該退了,我們姑娘這般品貌,難道還愁另外找不到好男人嗎?”偃月驕傲道。
溫玉拂了拂鬢邊的珠釵,站起身:“你姐姐換好衣裳了麼?”
偃月往簾子後麵瞅一眼:“應該快了。”
正說著,寒月就從簾子後走了出來。
她換下了丫鬟的裝束,穿著一身溫玉的茜紅色撒金穿花交領,下麵是一襲月白色銀紋馬麵裙,頭上珠釵寶石琳琅。
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她原本又是個姣美的好模樣,身姿挺拔,這通身的氣派下來,十足像一個朱門繡戶的小姐。
“好看。”溫玉看著寒月,讚許地一點頭。
寒月穿著這一身衣飾卻渾不自在,略有些惶恐不安地看著溫玉:“姑娘為什麼要讓我穿您的衣裳過去,這讓老爺看到了,恐怕要說不合規矩。”
溫玉替寒月別了一對紅寶石耳環在耳垂上,道:“你放心,我讓你這麼穿,自然有我的意圖。你不用害怕,一切都有我,”
偃月忙道:“姑娘,讓我也跟著你一起去吧,萬一謝鳳年他們敢欺負你,我跟姐姐可以護著你。”
寒月跟偃月是溫玉已故的外祖父平西王親自為她挑選的,這一對性格迥異的雙胞胎姐妹從小跟著溫玉一同長大習武,武藝不輸兒郎,有她們兩個在溫玉的身邊守衛,平常人沒辦法近溫玉之身。
這也是為什麼上一世謝鳳年急急打發這兩個丫鬟離開的原因。
有她們倆在,就沒人能動溫玉。
溫玉聽完偃月的話搖了搖頭:“不用,你在屋裏替我守著,我和寒月足夠對付他們了。而且去的人太多,倒像是我心慌害怕似的。”
寒月看著偃月笑了笑:“如今姑娘已想明白了,有自己的主意,我們聽姑娘指揮便好。”
偃月這才答應,目送主仆離開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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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玉帶著寒月,跟在引路婆子的身後,不疾不徐地往正廳的方向走。
移步換景,這宅子裏的一草一木,都還是九年前的樣子。
婆子將溫玉帶到正廳壽明堂的階下便告退,溫玉主仆兩人登階進門。
堂前擺著一個巨大的紫金雕花屏風,將堂分割成內外兩間,外間一般不坐人,來了客都在裏間說話。溫玉前腳剛踏進門,就聽裏間傳來一個男子決絕的聲音:“世伯不用再勸我了,令嬡如此狠毒,竟然連自己的親妹都狠得下心痛下殺手,這樁婚事,我忠勤伯府斷不能再結,待我今日回去秉明了母親,明日就來退還庚帖。”
“鳳年,你這又是何必呢?這三書六禮都已經過半了,一隻腳都跨進門了,現在退婚,你要世伯這張老臉往哪擱啊?”
溫玉正要跨進門的腳一收,凝神細聽。
前麵說話人是謝鳳年,而後麵這個聲音略顯慌張無奈的,是她的父親武恩侯溫隨安。
溫隨安一直很看重溫玉與謝鳳年的這樁婚事,但不是因為心疼女兒,而是為了自己。
忠勤伯府謝家雖然隻是伯爵之位,但謝鳳年年輕有為,在朝中頗得小皇帝跟和丞相的器重,如今已位列四品文官,將來的官途也是錦繡燦爛。
而武恩侯府雖然是個侯爵之位,但如今族中已經沒人為官作宰,日薄西山,身為平西王的親家前不久也死了,侯府已經沒有了立足的靠山,在京城的豪門圈子裏早就被排擠在外。
溫隨安原本都打算好了,將來就指望著溫玉嫁過去後,謝鳳年這個東床給自己撐腰,沒想到成婚前卻出了這麼多事情。
未來的女婿喜歡二女兒溫阮,死不肯和溫玉成婚,溫隨安原本打算讓溫阮跟著溫玉過去做妾,可是溫玉是個暴脾氣的,咬緊了牙不肯鬆口。
現在溫玉涉嫌謀害溫阮,謝鳳年死活要退婚。
溫隨安的頭一個比兩個大。
“若不是我的人碰巧查到了線索,救回了阮兒,現在阮兒可能已經……”謝鳳年決絕的聲音裏帶著後怕,“世伯,溫玉今日能對自己的親妹痛下殺手,將來難保不會對我這個親夫起害心,這樣歹毒霸道的人,我謝鳳年實在是不敢娶,我現在就去報官!”
一個帶著微微哭腔的少女聲適時響起:“鳳年哥哥,姐姐雖然派人假裝流匪劫走我,但她畢竟是我的親姐姐,若是進了官府,她這一輩子的清白可怎麼辦呢?我求求你,千萬不要報官,否則,我隻有一頭碰死在這裏了——”
說著,裏間傳來嘈雜的聲音,婆子丫鬟們尖叫起來,謝鳳年也連忙大喊“護著阮兒”,混亂之中,溫隨安氣得大罵:“去的人都是死了嗎?還不拿大姑娘來!?”
“唷,我來遲了,看來,剛才錯過一場好戲呀。”
就在裏間亂成一鍋粥的時候,溫玉笑意盈盈的聲音從屏風架子旁不緊不慢地傳來。
溫隨安、謝鳳年、溫阮,還有一群勸阻的丫鬟婆子全都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剛才還鬧哄哄的屋子此刻連掉下針都能聽見。
溫玉靠著屏風架子,嗑著瓜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含著愜意,看著剛要撞牆的溫阮和旁邊阻攔的謝鳳年:“唱的哪出?剛唱完‘山門’,現在要唱‘妝瘋’麼?”
溫玉安安靜靜站在那裏,身後明明就帶了一個丫鬟,可是卻無端生出一股淩厲的氣勢,好像她此行前來領著千軍萬馬。
溫阮的臉陡然一紅,站在謝鳳年身後低下頭去:“大姐姐。”
屋裏的婆子丫鬟們也連忙收斂神色,恭敬中帶著害怕地讓開路,蹲身萬福:“大姑娘安。”
全場,隻有溫隨安和謝鳳年沒行禮。
溫玉沒應她們的話,把沒磕完的瓜子隨手放回寒月的手上,抬起臉向前走。
溫玉上前一步,靠近的丫鬟婆子們就本能地退後一步,臉上帶著惶恐害怕的樣子,好像麵前的人不是個明豔絕色的少女,而是一個從地獄裏走出來的修羅。
謝鳳年穿著一身灰白色的直裰,頭戴玉冠,麵容清俊秀逸,端的是個風光霽月的詩書公子。溫玉走過麵前的一瞬間,他下意識地握住了身後溫阮的手,低聲道:“阮兒,別怕她,我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