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夢華幾乎是瞬間就接起了電話，而沒等袁生生說兩句話，他已經掛斷了電話。
他說，他馬上就來。
袁生生蹲在那堵半牆下。
外麵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樓道的燈煞白，光落在地麵，卻顯得整樓道那麼黑。
袁生生想要抬起腳，走進屋子。
在她十七年的生活裏麵，她永遠都在半牆裏麵，在門裏麵。
幼年時候，哪怕臥室外嚎叫如同施刑，她也隻能在臥室裏麵，抱著妹妹號啕大哭，而妹妹會擦她的眼淚。
袁生生隻有哭，她隻有哭。
她站了起來，又跑回家。
家裏的燈光昏暗。
袁強此刻一隻手緊緊地抓在田潤瓊的大臂上。
“你是不是還在恨我？”
田潤瓊隻是淡淡說：“你殺了我吧。”
袁強眼裏紅得可怖，他衝到沙發邊，又拿起那個木棍。
咚一聲，他敲在桌子上。
巨大的聲響把袁生生嚇得渾身戰栗，而田潤瓊卻還是沒有反應。
袁強的憤怒終於壓過了他所維持的理智，於是他揮舞起木棍。
袁生生衝了過去，抱住媽媽的身體，又抓住袁強的小腿。
“別打媽媽，求你了，別打了。”
袁生生哀嚎之間，有幾棒子打在袁生生的背上。那一刻，她覺得自己的背要斷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有一種錯覺，她要死了。
袁強踢開袁生生，袁生生又爬了回去。
袁強又一把抓住田潤瓊的頭發，把她砸向另一邊的牆，袁強從電視劇下麵抓出一把剪刀。
他要剪了田潤瓊的頭發。
袁生生不知道袁強要做什麼，可是她害怕而又深深地恐懼。
袁生生抓緊袁強的腿，嘴裏不停嘶吼著，她此刻隻能哀求。
哭嚎聲能夠穿透樓層，每一個鄰居都聽見了，然而卻好像沒有一個人聽見。
袁強提起田潤瓊的頭發，一刀又一刀貼著頭皮剪她的頭發。
媽媽的發絲散落，到處都是。
田潤瓊反抗又掙紮著，她的手抓住袁強的手，然而她再怎麼阻擋，也無用。
就像過去一樣。
田潤瓊終於爆發地喊叫起來，她咒罵著袁強，可她的手腳早已無力。
她流淚，眼淚流淌，流過她幹澀的嘴唇。她忽然想起，自己曾經發誓，要殺死袁強。
袁強愈動作愈憤怒。
他不在意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剪破田潤瓊的頭皮。
袁生生奮力阻擋的動作隻讓她挨了幾個吐血的巴掌，袁強的剪刀不小心劃破了她的臉頰，鮮紅的傷口瞬間滲出鮮血。
等他把田潤瓊的頭發全部剪掉之後，看著眼前陌生的妻子，袁強忽然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做什麼。
他忽然癱坐在地上，那個木棍的末端已又染上一層黑色。
他看著袁生生，袁生生抱著自己的媽媽。袁強又站了起來，他忽然摸起那木棍，走過去。
袁生生背對著袁強，護住自己的媽媽。
袁生生的擁抱忽然讓田潤瓊覺得很惡心，她用力去推自己的女兒。
袁生生不知道媽媽在做什麼，但是她要更加用力抱住她。
咚的一聲巨響，門口傳來踹門的聲音。
袁生生的眼裏終於閃過光亮，她看向門外。
哐當一聲，門被踹壞了。
門外衝進來四五個穿著警服的大漢，一下就把袁強撲倒在地。
有個人踩在袁強的手上，一腳踢開木棍。
袁強被拷上手銬，但是他還在地上用力，想要翻身。
“別動了，你他媽的。”有個警察怒吼。
袁生生哭了，比剛才更用力。
曾經，她打了無數個電話，都沒有來救她。卻不曾想，這電話打錯了地方。
狗屎的清官難斷家務事，真他奶奶的荒唐啊。
於夢華小跑進來，他看著田潤瓊，沒有震驚，眼裏隻有心疼。
“我讓你跟著我，跟著我！你怎麼就不願意跟著我！”
袁生生累了，她倒在沙發上，閉著眼。
“我要生生，我要生生！”袁強的聲音忽然之間嚇到了袁生生。
袁生生睜開眼。
她看著袁強趴在地上，漲紅了臉，幾乎吼出了那句話。
此刻，袁生生忽然意識到，那是她的父親，是給了她一半生命的人。然而正是這種感覺讓袁生生的惡心與憎恨變得愈深也愈複雜。
袁生生從來沒有一刻如此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