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錦紅這般想著,不由自嘲一笑,接著卻是直挺挺地跪在了錦瑟麵前,磕頭道:“當年是我們姚家對不住王妃,王妃是寬厚大度之人,還情看在幼時的那些情分上救救民婦的夫君,民婦感激不盡。”她說著便咚咚地叩了兩個頭。
錦瑟見她如是,忙再次起身,一麵去拉她起身,一麵急聲道:“都是同宗姐妹,三姐姐這般叫我情何以堪,三姐姐快快起來,我既將姐姐喚來,三姐夫遇害,自然是沒打算袖手旁觀的。”
姚錦紅這才起身,瞧著錦瑟溫和的麵容,感激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欲言又止,滿眼羞愧。錦瑟隻笑著令白芷扶她在一旁的高背椅上坐下,自己也落了座,便轉開話題,道:“多年不見三姐姐,原本不該這更深露重的勞動三姐姐辛苦趕路進府的,可事出有因,三姐姐勿怪才好。且先喝了這碗碧梗粥暖暖身子,咱們姐妹再細談。”
錦瑟言罷王嬤嬤便親自送上了一碗溫度適中的熱粥,姚錦紅忙站起身來,接了又衝王嬤嬤福了福,這才側身坐下緩緩喝了。
她這趟進京因恐來晚了,錯過刑部審核死刑的日子便夜以繼日地趕路,現在冬日雖已過,但春寒料峭,夜裏著實凍人,如今隨她同來京城的兒女仆從都還在離京半日路程的寒山鎮,她連夜被接進王府,雖馬車中安置了火盆,但還是抵不過夜寒涼意襲身。
這會子熱熱的粥滑進腹中,隻覺五腹六髒都熨帖了不少,軟糯香甜的米香充斥味蕾,念著錦瑟的那份用心,略有動容。
待她用過粥,錦瑟才盯著她,微笑著道:“姐夫今次被害入獄,不知三姐姐可曾懷疑是我示意的?”
姚錦紅不想錦瑟張口竟就如此問,她目光略動了下,這才愧歉地道:“確實這般想過,且也有平素交好的親友如是提醒於我。不瞞王妃,便是方才進府時民婦也還存有此疑心。”
錦瑟聽聞姚錦紅這話唇際的淺笑倒是蕩漾了開來,卻也不意外,且因姚錦紅的坦白而高興,挑了下眉,問道:“三姐姐和姐姐的親友何以會做此猜疑呢?”
姚錦紅麵上愧色漸去,道:“王妃有所不知,那和夫君爭奪搶購生絲的胡家本就是宣城幾代做綢緞生意的,其商鋪中所需要的生絲都有固定的收貨來源,夫君乃江州人,迫不得已才到宣城做生意,實無法和胡氏抗衡,不過是撿著些胡氏做剩下的,瞧不上的小買賣糊口罷了,並不能威脅胡氏世代經營的地位。這些年也一直都相安無事,並且那王家村一村所產生絲數量雖可觀,但像胡氏這樣的大商鋪並不看在眼中,且胡氏多經營上等綢緞生意,王家村生絲的品質也隻能算是中下剩的絲,胡氏一直便看不上眼。可王家村的這些生絲卻是宋家綢緞鋪所需要的主要貨源,今年胡氏突然來爭搶這些生絲,還不惜將價格一再抬高,分明就是衝我宋家來的,且他定也知道我宋家商鋪剛簽下了一個買賣,要在一月之內織染一千匹素綾,倘使無法按期交貨便要翻倍補償,而織染這些素綾全靠王家村的這一匹生絲,倘若收不到這些絲,再零散收購或趕遠地收絲,必定來不及,一樣誤工,胡氏這麼做就是在挑事。”
她言罷在錦瑟的示意下呷了口茶,潤了下因激動而略甘澀的喉嚨,這才又道:“我宋家急需這一批生絲救急,就算是胡氏將生絲的價格抬高得比市價要高五成,夫君無奈之下還是考慮要加價購得這些生絲,試問這種情況下我宋家又怎會因搶購不得便為泄憤去火燒庫房,以至於鬧出人命來呢?”
她說著眼睛微紅,這才又道:“可當日出事,官府卻連夜來了衙役二話不說便將夫君給鎖拿了去,當夜便是一頓的嚴刑逼供,夫君誓死不簽字招供,豈料翌日縣老爺升堂,便有村民指證親眼瞧見夫君領著家仆縱火,又有一個宋家的夥計也招了此事,加之官差在火場附近發現了夫君隨身佩戴的腰佩,那縣老爺便不顧夫君反駁,當即判了死刑,且強行令夫君畫押認罪。”
姚錦紅憶及當日她在堂外所瞧情景,不由垂淚兩行,被王嬤嬤勸了兩句才又道:“那縣老爺並不算什麼清廉之人,也曾收過宋家保平安的孝敬,民婦見此情況,隻以為是打點不到,見喊冤無用便趕忙回到家中籌措銀財四下打點孝敬,更曾托人向縣老爺表明,隻要夫君能平安出獄,那怕是宋家傾家蕩產民婦都在所不惜,可是縣衙中人孝敬照收,卻再三推脫,竟連讓民婦見上夫君一麵這樣的小事都是不允。民婦這才緩過神來,此事分明是有人早已疏通了官衙要將宋家逼到絕路,可若說是胡家所為,那胡家不過是一介商戶,雖在宣城一帶算得上得勢,可家中並無官場之人,且胡宋兩家雖生意上有些競爭,卻絕無深仇大恨,民婦怎麼想都覺胡家不至於費這麼大的心裏來對付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