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國公府,竹苑。

竹苑竹苑,顧名思義,園子裏種的到處都是竹子。

紀小公爺的居處是國公府最僻靜的地方,隻因紀方諸不喜熱鬧。

而剛剛下過一場雪的竹苑,就更為冷僻了些。

梁仲煦一踏進竹苑,便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隨口又嘟囔了一句:“這還是人能待的地兒嗎?”

沈時謙跟在身後,吸了吸鼻子,難得附和道:“這種地方,的確不利於養病。”

廊下侍候的小廝聽見聲音趕忙往外一瞧,忙不迭地前來迎接,“少將軍,沈公子。”

梁仲煦一聽這話便不樂意了,“誒,別叫我少將軍,聽著晦氣。”

那小廝垂著頭,尷尬一笑,不敢再回話。

沒幾瞬,便聽見頭頂那人接著問道:“太醫來看過了嗎?”

“來過了,說是隻是傷口深了些,於性命無礙,隻是需要好好在床榻上將養個把月。”

梁仲煦一邊聽著,一邊邁開了步子,“他醒著沒?”

“醒了,主子非要看兵書,二位公子幫忙勸勸吧。”

“我勸他作甚,他累死又與我何幹?”

話音落下的同時,梁沈二人的步子便已經踏進了臥房之中。

床榻之上的人顯然聽到了這話,隻見他的唇角不露痕跡地勾了勾,隨即恢複如常。

他偏過頭,板著臉朝麵前的兩位玉麵公子哥兒道:“怎麼?是來看我還留著幾口氣兒的麼?”

梁仲煦聞言輕嗤一聲,卻難得地沒有嗆回去。

倒是沈時謙先開了口:“這次回京,好好休息一陣子吧。”

“休息?”紀方諸意味深長地瞧著一旁的紅衣男子,“咱們梁公子立誌此生要做個閑雲野鶴之輩,逼得我實在是不敢休息。”

他偏過頭,似是又想起了什麼,接著打趣道:“不如我們兩家將兒子換換,你來做這個小公爺,我去做你們梁府的少將軍。”

梁仲煦一聽這話,反而鬆了一口氣,“我爹不是已經認你為義子了麼?”

床榻上的人眉睫一挑,“可你不是還沒認我爹做義父麼?”

梁仲煦順杆往上爬,“隻要你們紀國公府願意,我立馬就能去給你爹跪下,給他做幹兒子。”

紀方諸聞言一怔,複又低低笑出聲,原本蒼白的臉上竟因為這幾分難得的笑意而活泛起來。

梁仲煦覺得他在嘲笑自己,心下更不愉快了些,“要是將傷口笑裂了,我們可不負責給你叫郎中。”

紀方諸似是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話,他盯著梁仲煦,將他上下來回打量了個遍,而後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沈時謙兩眼,過了好半晌,才沉聲道:“今日,與太醫一道來的,是太子殿下。”

聞言,屋內其他二人的動作皆是一頓。

“他給我帶了個消息。”

紀方諸似是頗有些為難,又頓了頓,才接著道:“他說,聖上親口對他說,為了褒揚義父和我所立下的戰功,他打算親上加親,要將紀國公嫡女,我的二妹,賜給你們梁府做媳婦。”

梁仲煦下意識地要應聲,卻發現紀方諸的這番話,他是無論如何都應不下。

沈時謙的麵色也是一沉,他抿了抿唇,開口確認,“聖上要賜婚,選的是國公府嫡女,而不是長女,他選的……是姝雅?”

屋子裏霎時間就安靜了下來,隻剩下窗外風吹竹葉拍打著窗欞的聲音,似是在替紀方諸點頭回應。

為何要反複確認是嫡女而不是長女,是因為紀國公府嫡女的降生要比長女晚兩年。

紀國公嫡女,紀姝雅,年方十五。

而紀國公長女,紀姝瀾,年方十七。

那兩年具體發生了何事,沒多少人知道,隻是大邕朝有條默認的規矩,家宅之中,若非正室患病,無法生育,那麼府裏的第一個孩子,必得是正室所生。

而紀國公長女紀姝瀾,比嫡子紀方諸還大一歲,她的生母,是個連牌位都沒能入祖宗祠堂的透明人。

傳聞中這事是紀老夫人的安排。紀老夫人是先帝的胞兄忠王的女兒,未出閣前,是郡主娘娘,郡主下嫁,矜貴卻是最丟不得的。所以紀老夫人生平最看中的就是臉麵。

可紀姝瀾的降生,在驕傲了一輩子的老夫人看來無疑是讓人在背後戳紀國公府的脊梁骨,說他們紀國公府寵妾滅妻,主子持家無方。

所以隻能亡羊補牢,留子去母。

當然,這隻是坊間傳言。雖說這位紀國公長女並不是紀夫人親出,可許是因為顧惜她幼年喪母,紀公爺和紀夫人自始至終都沒虧待過她,自紀老夫人離世後,她的日子過得是愈發地好了。這幾年甚至曾與紀夫人和紀姝雅一同進宮麵過聖,參加過年節宮宴。因著她的身份,她在世人麵前幾乎沒怎麼露過麵,人們隻知道紀國公長女待人處事溫柔謙卑,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