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雨水漸歇,烏雲退散,日光照耀下,濕潤的樹葉上,發著粼粼的光。
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出現幾個大小不一的水窪,人群,車馬分別從上疾速輾過,濺起一道道水花。
尤痣聽到動靜,從屋內跑出來時,許典白正與來人對峙,盡管來人言詞激烈誌在必得,他依舊平視向前言語如一:“未曾見過。”
“許典白,你少在這裏裝孫子,我剛得到齊衍在這的消息,你就出現在這裏了,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廷尉齊林唾沫橫飛,這是他立功的好機會,怎麼甘心讓許典白搶了去?
“廷尉若不信,可自行下馬察看。”許典白半側過身,抬手示意身後的茅屋。
同時眸光半側,看向齊林身後的馬車,黑色的車簾垂落下來,安靜到無人般。
“大人。”當齊林指揮士兵前往茅屋時,尤痣朝許典白所在之處小跑過去。
忽而之間,馬車內甩出一道長鞭,如閃電般疾馳般、朝尤痣的命門擊來,尤痣猛地停住腳步,正欲翻身躲避時,一道身影快速掠到她的身前,以掌心接住了鞭子。
鞭上的倒刺插進血肉,成股的鮮血無聲無息地流淌下來。
尤痣見此,立即撕扯下一塊一角,為他包紮掌心傷口,又點頭致謝:“多謝大人相救。”
雖不用他擋,她也能躲開這致命一擊,但若是他不擋,鞭子會再度揮舞而來,並不會像此時般,被人如棄物一樣扔在了地上。
落在水潭中,上麵沾染的血液被汙水稀釋開,像一條戰鬥力極強的水蛇,被擊斃之後毫無生息的模樣。
士兵搜索無果後,對齊林如實相告。
齊林思索了番,下馬來到馬車前方:“娘娘恕罪,我們來晚了一步。”
一陣的靜寂後,有一青衣婢女上前,掀開馬車車簾。
馬車中走出一位女子,外罩一件黑色鬥篷,裏麵是一襲紫色的雲流紋長裙,青絲隻用一根玉簪束起,脖頸高抬如鶴,氣質淩厲如颶風。
蛇形戒指纏繞在她蔥白的指尖,一如她給人的感覺,暗黑,冰冷,恐怖…
她從尤痣身旁走過,目光狠厲地剜了她一眼,尤痣立刻低頭,不與她對視。
“阿典不與我解釋一下?”她轉眸看向許典白,掃過他浸血的掌心,狠厲頓時散了,化為一閃而過的心疼。
“阿姐想要聽的,是哪方麵的解釋?”許典白向右平移一步,將尤痣擋在身後,他已用行為證明了一切。
這般直白地表明態度,是他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在許業舒記憶中的許典白,對旁人向來是冷血冷酷無情無意的。
她愣了會,忽而笑了:“你跟我過來。”
她先行一步,走向身後的茅屋,卻在進入茅屋之前,回頭給了齊林一記暗示的目光。
齊林接收到她所要傳達的意思,重重地點了點頭,不懷好意地看向尤痣。
許典白拔出身旁士兵腰間佩劍,遞到尤痣手中:“你可以殺出去,也可以留下等我。”
尤痣抬首,露出細白的頸首:“大人希望我選哪一個?”
她目光堅定,如處在風浪中心仍屹立不倒的巨石般,似乎在告訴他,她會不惜一切,達成他所願。
許典白扼住她的手腕,用力不斷加大:“小心,不要傷了。”
說完他大步向前,往茅屋走去。
許典白剛跨進茅屋,身前的士兵就舉起長劍,一齊朝她砍來。
尤痣亦舉劍,朝眾人殺去。
許業舒恨她,更準確地說,她恨所有出自鏘河尤氏之人,如果不是那年隨父進京,因美貌而被當時的黎朝皇帝看中,而強行擄進宮中為妃,如今的她不會是在朝堂上攪動風雲的太後娘娘,而應該是戰場上揮灑熱血的鏗鏘女將軍。
為了家族平安,她忍了足足三年,等來的卻是昔日情郎另娶他人,許家上下八百口人,被昏庸的元壽帝聽信功高蓋主的讒言,尋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滿門抄斬。
消息傳進宮中那夜,正是她生產之時,在心理與身體雙重痛苦的衝擊之下,她當場就神智不清,瘋了。
自此被打入冷宮,引來一片噓噓。
本以為她的人生就此落幕,可誰也沒能想到為了複仇,她與死裏逃生的幼弟許典白裏應外合,聯合舊部暗中謀劃多年,時機一到她便命大軍攻入皇城,徹底顛覆了尤氏江山。
在各方勢力蠢蠢欲動、朝堂動蕩不安時,她將幼子推上了皇位,安撫住了尤氏朝堂的一部分舊臣,其餘部分裏,願意留下的她給予豐厚的嘉賞,想要離開的也可離開,以此開明大度的方式,說服了大半朝臣留下。
她賞了很多人,也放走許多人,唯獨尤氏一族的,她殺了數千人,流放了數千人,上到皇親國戚下至布衣百姓,一個也沒落下。
而身為黎朝皇帝之女的公主尤痣,因出生之日天降吉兆,被國師認定為擁有福貴之人,能夠給江山帶來安穩,才免於一死。
與母親胡諸夫人被判罰於京南街終生為乞,每日以乞討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