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澤緩步向著詹事府辦公的地方前行,心中盤算著要如何扳回這一城。郭若雪卻已經回到了寢殿,褪下衣衫,坐在淨池裏,任由熱氣蒸騰著她的臉,熱水浸泡著她的身體。
東宮寢殿裏的淨池,顧名思義,就是池子。
無論是什麼時候,郭若雪都覺得東宮裏的一切都過於奢華了。
她望著這十尺見方的淨池,不由得露出了譏諷的笑意。
東宮的翻修是東陵帝繼承皇位之後的第二年,那時候,朝東門事件還未爆發,六皇子許安歸是朝堂之上呼聲最高的太子人選。
這個東宮,說到底,是東陵帝為了許安歸而翻修的。
他許安澤,不過就是鳩占鵲巢而已。
因為鳩占鵲巢,所以他每日裏總是患得患失,這些年脾氣秉性越發的叫人捉摸不透了。
“小姐……”
蓮枝跪在池邊,用占了藥水的綢緞,輕輕地擦拭著郭若雪的肩膀,喚著郭若雪。
郭若雪應了一聲,又沉靜了下去。
今日東宮的藥浴,是蓮枝特地問禦醫院要的方子,熬了倒入池子中,用來緩解郭若雪的這些時日的疲憊。
她一邊利索地把浴藥柔進郭若雪的皮膚,一邊輕聲說道:“這些時日小姐辛苦,所以有些事,奴沒有跟小姐彙報。”
郭若雪睜開了眼睛:“是有關太子的?”
蓮枝點頭:“是……這段時間朝堂上發生了一些事,太子殿下很頭疼。”
於是趁著郭若雪沐浴的時間,蓮枝便把最近許安歸歸來之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郭若雪聽。
郭若雪聽後,盯著瀲灩的池水許久才道:“原來他今日看起來那麼疲憊是因為在這上麵失了一招。”
“太子殿下最近心裏苦……”蓮枝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郭若雪的表情,繼續說道,“奴覺得之前的事情,小姐就別再生氣了。”
郭若雪蹙眉,伸手握住蓮枝:“你個傻丫頭,太子問你話,你回就是,遮遮掩掩地反倒叫他起怒,意欲拿你泄憤。”
蓮枝輕歎一聲:“做奴婢的,哪有不受氣的。小姐為了奴與太子殿下置氣不值當。”
“我這是哪是為了你與他置氣……”郭若雪把身子往水裏沉了沉,“我這是為了這些年的自己與他置氣。你沒有覺得我與他之間,從來都是我一廂情願的嗎?我總以為他待我好,是發自內心的。這段時間我才看清楚,他待我好,是被逼無奈。他不敢得罪我,更不敢得罪我的父親與大哥。”
蓮枝跟在郭若雪的身邊,自小耳濡目染,她當然知道郭若雪的太子妃之位不過就是郭府與太子的一場共盟關係的契約交易。
太子就像對待一個珍貴的物件一樣,對待郭若雪。
隻要保證郭若雪不摔到地上,碎成瓦礫,太子與郭府之間的的同盟契約就會一直有效。
可,郭若雪她是一個人,並不是一個物件。
當她無處宣泄的感情開始覺醒的時候,這一切看似和煦的夫妻關係就會被打破。
亦如現在郭若雪與太子之間的關係一樣,脆弱的如同琉璃一般。
蓮枝低著頭,喃喃道:“即便是這樣,奴也羨慕小姐呢……奴連這樣有情緒地怨一個人都做不到。即便小姐送我出宮配人,我可能也不會喜歡上那個娶我的夫君。因為喜歡才會有怨懟,不是嗎?”
因為喜歡許安澤,所以對他的所作所為怨懟無比……
郭若雪忽然覺得自己內心如春日裏新生的嫩草一般,滿心滿地都是苦澀的汁液——單戀之苦、怨恨之苦在她的心裏瘋狂的生長,讓她心緒變得雜草叢生。
忽然郭若雪“嘩啦”一聲,從淨池裏站起身來,蓮枝連忙扯來一塊綢緞把郭若雪裹住,她任由蓮枝把她的身子擦幹,而後披著濕漉漉地頭發坐在銅鏡之前:“幫我去小廚房裏催一盅人參雞湯來。”
蓮枝心中明了,聽了話,便去了小廚房。
晚膳前,端來了一盅人聲煨的雞湯。
郭若雪簡單地挽了一個發髻,端著湯,向許安澤的書房走去。
晚膳許安澤傳飯去了書房,自從許安歸那日給了他當頭一棒,他便一直坐在書房裏望著書房牆壁之上那日許安歸親手遞給他的那把銀色的長劍。
現在細細想來,那日的許安歸從容不迫,在麗景門的審問他也絲毫沒有畏懼的情緒。就連許安歸帳前的軍師也都在三表明許安歸的命令是軍令……
許安澤苦笑,那些時日,他為了治許安歸與死地,他竟然忽略了那麼多可以察覺出許安歸給他下套的細節。
方才去詹事府議事,詹事府裏的謀士說了許多話。
有好的,有壞的,有中肯的,有不中聽的。許安澤看似一言不發地坐著,其實都聽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