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帝看著趙皇後一臉悔恨的樣子,辨不出此時此刻趙皇後的心思,隻道:“他此次隻是回京述職,不會停留太久。賜婚一事也是看著他年紀大了,身邊沒有人照顧,給他找個親近的人說一些體己的話而已。”
趙皇後聽了抬頭:“臣妾有一事求帝君,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東陵帝眼眸微眯,道:“說罷。”
趙皇後垂眸,似有悲傷之意:“去年太子代替陛下巡查河道,去了三月有餘。臣妾日日思念太子,生怕他穿得少了生、吃得不好了發脾氣。每每念及如此,總是心中不忍。太子隻是出去三月,臣妾就思得茶飯不香,想那賢妃妹妹八年未見過安歸那孩子,與臣妾較,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臣妾在這裏,想替賢妃妹妹求一個恩典,六皇子回來,讓他去長嬉殿,看看賢妃妹妹吧。”
東陵帝看著趙皇後,沉默了片刻回道:“她了然一身遁入佛門,與紅塵一切再無瓜葛。入了佛門,六郎就不是她的兒子了,不必如此刻意的安排。”
趙皇後聽東陵帝這意思,似乎是不想賞這個恩典,遺憾道:“既然帝君不想他們見麵,那就允許六皇子,在長嬉殿門口跪拜賢妃罷。賢妃妹妹想與紅塵了斷,可是這紅塵之中總歸還有牽掛她的人,總歸應該讓孩子盡盡孝。”
東陵帝沒有回話。
片刻間,晚膳就擺好了。
趙皇後跟著東陵帝入座,一桌隻有五盤小菜,葷素搭配,一盆人參雞湯散發著誘人的香氣。菜品雖少,但精致細膩,可以看得出今日這飯菜,是趙皇後精心準備的。就連那麵條,都揉的柔軟勁道。
東陵帝吃了一口麵,讚道:“這麵揉得好。”
趙皇後忙道:“臣妾老了,身子不如從前。這麵,是惠兒替我揉得。”
東陵帝抬眸,拾起手邊的巾帕,擦了擦嘴,看向趙惠:“孤記得,你叫趙惠?”
趙惠立即跪地:“回陛下,是的。”
東陵帝微微一笑:“多大了?”
趙惠回答:“年十七。”
東陵帝拿起勺子挖了一勺雞湯,點點頭:“到了出嫁的年級了。”
趙惠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東陵帝喝了一口湯,看了一眼趙皇後:“把她一並賜給安歸罷。你家的姑娘,入府的位份不宜太低,你看著定奪罷。”
趙皇後連忙站起來,恭下身子:“臣妾謝陛下隆恩。”
東陵帝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後麵的飯吃得極其安靜,直到走,兩人也再無交流。
趙皇後站在鹹寧殿的門口目送帝君離開,轉身回了寢殿之內。
趙惠跟在後麵似有疑惑,卻不敢提。
趙皇後坐到梳妝台前:“卸了罷,今夜不會有人再來了。”
趙惠連忙過去,從發簪開始緩緩卸下。
趙皇後從銅鏡裏看著趙惠道:“是不是奇怪今日我什麼都沒有說,陛下卻按照我的意思下了旨?”
趙惠手微微停頓,低聲回答:“是……”
趙皇後一聲輕笑:“陛下總歸還是心疼許安歸的。他以為他掩飾的很好。”
趙惠不懂,卻也不追問。
趙皇後自顧自地說道:“許安歸喜歡吃麵食,自小在府邸就是,特別喜歡吃我做的。每每他想吃麵食了,他就會求著陛下帶他來我這裏,因為這樣我就會親手做給他吃。後來他長大了,逐漸懂事了,對我便疏離了起來。你的手藝是我教的,陛下吃過,自然會想到小時候的事情。”
“所以陛下之所以願意賜婚,是因為奴會做六殿下喜歡吃的東西?”趙惠總覺得不可思議,“可是方才皇後娘娘提到讓六殿下回來見一見賢妃,陛下也沒答應啊?”
趙皇後冷笑一聲:“那便是陛下心疼許安歸的地方了。陛下怕我多心,才沒同意。”
趙惠忽然明白了過來:“娘娘方才是在用賢妃的事情試探陛下的心意?”
趙皇後無奈搖頭:“如果方才陛下直接同意倒也罷了,這說明陛下是明目張膽地喜歡許安歸。許多事情在明麵上,是很好處理。最怕就是陛下不露聲色的喜歡、藏在暗地裏的喜歡,防不勝防。陛下不同意他們母子相見,隻是為了讓我舒心。為了讓我舒心,自然也會順水推舟的把你賜給許安歸。因為在許安歸的婚事上我沒有多加阻攔,陛下記恩,想要回報我。見我有意教你許安歸最喜歡吃的麵食,陛下便懂了我的心思。”
趙皇後自嘲一笑:“不知道從何時起,我與他,居然隻有交易這一種交流方式了。”
趙惠不敢說話,隻能低著頭,一根一根拆著簪發。
她似乎從趙皇後與帝君相處的模式中,窺見了自己日後生活的一隅。
太過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