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太師站起身,走向亭邊:“太子羽翼豐滿,不在乎六殿下歸來與否,他想要的不過就是黨羽忠誠,六殿下歸來是最好的試金石——心懷異心者,必然牆頭倒戈。
“六殿下自小跟著先皇一起習武,受先皇教導頗多,一心一意隻想東陵一統中土。所以六殿下是萬萬不會出麵去得罪武官的。
“但當年那種君權旁落的情況,六殿下又沒有辦法助陛下突圍。這才讓太子搶占了先機,用殘忍至極的手段幫助陛下拿回了君權。
“在老夫看來,這一場奪嫡之爭,隻不過是太子先下一籌,六殿下的籌碼,還未放到賭桌之上。當年六殿下負氣出走,焉知不是以退為進,韜光養晦之舉?
“現在,太子殿下輔政八年,手中的牌已經翻起了大半,而六殿下手中的牌,一張都還未言明。”
郭太師回身看向郭睿明,繼續說道:“這兩人,不到最後一張底牌亮起,這一場奪嫡之戰,鹿死誰手,還尚未可知。世人隻道八年前那件事是奪嫡最後結果,卻不知,那場爭鬥,至今都還沒有停歇。皇城之內,奪嫡之爭,一向都是不死不休的。”
郭睿明眉頭緊鎖:“父親,若如此說,我郭家豈不是隻能力保太子?”
“嗬,老夫倒是想力保太子,但是陛下又如何肯讓我郭家獨善其身?”郭太師輕歎一聲,“這些年,太子做事太不收斂,君心枉顧,陛下當然不會明言我郭家助紂為虐之過,但是絕對會給老夫一雙小鞋硌腳。”
郭睿明沉思片刻,立即就想到郭太師所言為何:“父親是說,陛下會賜婚若水與六殿下……讓我郭家兩難抉擇?!”
郭太師摸了摸胡子:“大抵如此了。如果小九成為六殿下王妃,六殿下因為軍功被封為親王自此住在許都參與朝政,我郭家哪有不照顧的道理?”
“太子絕不會讓此事成行的!”郭睿明斷然說道。
郭太師長歎一聲,搖頭道:“老夫心中有一個最壞的打算……太子多半不會阻撓這件婚事成禮。”
郭睿明不如郭太師縱橫朝野多年,深諳人心,此事郭太師口中那“最壞的打算”郭睿明根本不知要從何說起。
“還請父親明示!”郭睿明再一禮。
郭太師繼續搖頭:“兒啊,這是我郭府的劫,隻有盡人事聽天命,才有可能渡劫。”
老太師說完這句,不肯再多說一句話,自顧自地拄著拐杖沿著花園獨自前行。
郭睿明看著父親逐漸佝僂的背影以及滿頭華發,配合著滿院衰敗的冬景,頓時覺得風行蕭瑟,人心悲涼。
在這朝野之中,從沒有獨善其身這個道理。
今日這番長談,讓郭睿明知道了,太子雖然仰仗郭家得勢,卻也在防著郭家勢大。若這場奪嫡之爭中太子勝出,那麼東陵王朝將會出現一個郭家皇後。
他們郭家必定會權傾朝野,成為權利最大的外戚。
到時候,這些外戚便會成為當年“朝東門”事件裏那些幹政自大的將軍,成為太子不除不快的隱患。
為君者,怎麼會允許自己的大權旁落?
所以,日後麵對太子,他必須更加小心,切不可讓太子疑心郭家言行。
至於方才父親所說的婚事,恐怕也會成為太子心中一個心結。
原來如此,陛下已經動了易儲之心。
所以,才會在月前,封六殿下為鎮南將軍去主理南境軍務,借此機會召回六殿下。
陛下的心思好猜,那麼太子同意自己的六弟去南境又是為何?
太子當然知道陛下的心思,若是放在以前,太子必然不會同意此事。但現在太子雖然同意六殿下主理南境事物,卻又慫恿禦史台極力上書,說六殿下之過……
這一獎一罰,是要在六殿下回來之前立威?
官做到郭睿明這個地步,每日的功課那便是揣摩上意,謹慎言行。
但是這次太子殿下的舉動,他是真的摸不透。
父親隻說這場鬧劇會在太子病愈上朝的時候結束,卻沒有言明其中利害。
郭睿明獨自一人站在亭內揣摩上意,思來想去都不明白其用意,無奈地仰頭看天,正巧看見天邊烏雲壓境。
亦是不由苦笑:“看來,這天確實是要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