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察覺到了一種微妙的諷刺。
他怎麼忘了,六年間的這些回憶,於自己來說是全然的快樂,於蘇聞禹來說卻是苦甜參半。不,甚至是難過的日遠遠大過於快樂的時候。
霍城倒吸了一口涼氣,一種在他身上幾乎沒有出現過的緒,正像猛烈的北風過境而來,將他從頭到腳包裹住,然後呼啦一下湧胸口。
是後悔。
他是最說一不二的人,自信到甚至有點自負,從來不為自己的選擇後悔,永遠都覺得自己的決斷是正確的,也一直沒有出過差錯。
可是這一刻,他又一次感受到種鋪天蓋地的刻骨悔意。
為什麼可以這樣他。
為什麼忽視他。
怎麼舍得傷害他。
霍城拳頭捏得死緊,從蘇聞禹門來以後強行偽裝的態自若,逐漸開始分崩離析。
他想過要徐徐圖之,知道不能『操』之過急,明白不可以一來就暴『露』多企圖和野心,得先用行動證明自己。
可是沒用,真的沒用,什麼自製力,什麼理智,一點用都沒有。
此時此刻,即使他努力克製,依然沒辦法壓下種即將失去一切的惴惴不安,能像抓住海上浮木一樣抓住蘇聞禹曾經的話,疾聲道:“但你以前說過想要把這些畫掛在客廳,臥室,有家裏的每個角落。”
“今天就掛,現在就掛,不?”
“別的地方,我也真的會改……”
霍城的話很蒼白,伸出的大手幾乎是控製不住地想把人往懷裏帶,但最終卻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不敢造次,不舍得強迫。
蘇聞禹搖搖頭,忍不住歎了口氣:“你不需要這樣。”
霍城是多聰明的人,原本以為昨天把話點明白之後,應該很容易就能想通了,沒想到居然沒有。
“相處這麼久了,你這個人我是了解的,你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沒有曾經的東西脫離掌控的經曆,所以越得不到,越受挫,就越想要。”
雖然把自己比成東西多少有點怪異,但在霍城裏,也差不多就是了。
他占有欲強,連自己在工作室多忙一會兒都會不高興,甚至恨不得直接『插』手,給徐弈棋增派人員。
“但其真的算不上什麼,慢慢就會淡了。不然想想看我們分開才過了多久,過去你是什麼樣,怎麼可能現在就——”
霍城已經來不及思考,急切的解釋已經脫口而出:“是為我以前沒有發現我是愛你的——”
“霍城!”蘇聞禹的眼睛倏而瞪大,甚至頭一回提高了聲音,在覺得有些荒謬。
愛?
三年來連喜歡都吝嗇到說過一次的人,現在居然跟他說愛?
在可笑又離譜。
“這個世界上有三件事無法隱藏,咳嗽,貧窮和愛。”
他頓了頓,『色』冷淡地注視著麵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說:“發現不了的愛,就不是愛。”
霍城的理智已經所剩無幾了,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說服蘇聞禹相信自己。
“你要怎麼樣才能——”
蘇聞禹不想和他再糾結這個問題,手一抬,直接打斷。
“你是不肯把畫交給我嗎?”
霍城一僵。
他已經預料到如果繼續發展下去,後麵的結果一定不會是什麼事,於是眸光一閃,長出了一口氣。
“沒有,你的東西,當然你說了算。”
沒關係,就算畫被出售了,他買就了。
蘇聞禹賣多少,他買多少,五倍十倍一百倍,反正總能買回來。
蘇聞禹挑了挑眉,算是認同。
兩人不再說話,各自沉默下來。
畫被一幅幅搬上車。
臨前,蘇聞禹卻回了頭。
“你談了麼多生意,約了商談時間,方卻晚了三年,你會繼續這筆交易嗎?”
“鳥也是,畫也是,霍城,你怎麼總是在做過期的事呢?”
霍城眸光大震。
“我是……”他眼眶泛紅,牙關緊咬,“不起。”
“不用了。”蘇聞禹上了車,“今天的事,是要謝謝你。”
汽車飛馳而去,最終消失在遠處。
霍城站在原地,仿佛被深秋的冷風從裏到外刺穿。
他像被蘇聞禹,徹底拋棄了。